“朝堂真热闹啊……”
狄进依次看完三封从京师急送入军中的信件,吁出一口气。
这三封信,一封是公孙策与包拯的联名信,一封是王尧臣的书信,最后一封则是大荣复的禀告。
包拯和公孙策在信中着重的是案件,江南弥勒案的后续,与夏竦门客秦顺儿的牵扯,顺藤摸瓜地拿住了一群为非作歹的贼子。
夏府对于这群人没有丝毫包庇,但对于赃物也拒不交代,推得一干二净。
狄进知道,夏竦急了。
官场争锋,尤其是到了最高位时,往往是不进则退,而这种进,还不仅仅是看资历、能力和功劳,因为放眼左右,都不会差,有时候反倒靠的是三分运势和七分守势。
夏竦在对西夏上,错过了运势,而现在他若是再被家中门客连累,抓住把柄,破了守势,让别人先将两府宰执的位置占住,那就完了。
所以夏竦在一个极为巧妙的时刻,出了头,提出北伐燕云的建言,堪称石破天惊。
当然,惊的不止是这件事,还有太后要在二月的谒庙献俘大典上,穿天子衮服,祭祀祖先。
很难说对辽开战,衮服祭祖,这两件事哪件更严重些,但毫无疑问,这两件大事一起落下,群臣被砸得昏昏沉沉,始料不及,朝中已是吵翻了天。
王尧臣的信,主要说的就是这些,信中惊诧不已,甚至有些惶恐,担心朝野动荡。
狄进倒不慌。
他很清楚,刘娥在历史上也曾以衮服祭祖,但时间上确实不太一样。
历史上是明道二年二月,刘娥身着帝王衮服,在宋朝太庙,祭祀太祖、太宗和真宗三任皇帝。
作为妥协,她将帝王衮服的十二章图案,减去了象征忠孝与洁净的宗彝、藻两章,同时没有佩戴帝王的佩剑。
而刘娥崩逝是什么时候呢?
明道二年三月。
也即是说,她是在大限将至的前一个月,做了这么一件极为出格的事情。
与其说是争权,倒不如说是把当年不敢做的欲念丢出来,全了这份念想。
刘娥想不想当女皇帝?
到了她这一步,肯定是动过这个念头的。
不过武则天为女性执政者,树立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榜样,也同时把后人的路给堵死了。
后来的执政太后再厉害,都只能执掌皇权,而不可能称帝。
所以刘娥在临死前,全了这个念想,那时满朝臣子固然也有激愤反对的,两府宰执却忍耐下来,这位刘太后在史书里的评价也不差,“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至于狸猫换太子那类民间戏曲的黑一黑,就避免不了了。
但现在不同。
现在是天圣九年,刘娥的身体还算康健,并不似明道二年那般重病在身,久治不愈,这个时候衮服祭祖,就是真的要再进半步了。
十年临朝称制,是天子之实。
衮服祭祀祖宗,是一半的天子之名。
哪怕不是真正的女帝,却也可称半步巅峰大圆满。
“人的欲望,总是高了还想高啊!”
狄进想到这里,面容也不禁郑重起来。
因为他琢磨了一下,突然发现,由于自己当年把外戚刘氏给整倒了,又让天子生母李太妃安然回宫,这位太后已经没了破绽。
刘娥和武则天是不一样的,武则天有血脉相连的外戚武氏,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李显和李旦,刘娥有什么?
外戚刘氏是她前夫哥的血脉,与她毫无关系,赵祯也是李太妃之子,也无血缘关系,这样一位孑然一身的老太太,真要在人生的最后几年,过一把半步女帝的瘾,并且强硬到底,谁能阻止?
这和无欲则刚是一个道理,现在为难的,倒是年轻的官家和两府宰执们。
夏竦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挺身而出。
他原本提议屯兵河北,作势伐辽,会成为众矢之的,现在他的上奏依旧会遭到主和派的反对,但不仅在程度上缓和许多,还会得到想要阻止太后穿衮服的臣子支持。
如果将来北伐失败了,群臣甚至会怪罪于太后僭越,动摇朝局。
看似大公无私,实则转移风险,便是一招恰到好处的妙手。
“当真是人精,便宜他占了,风险太后担!”
狄进不知道,夏竦原本准备让新任枢密使杨崇勋背锅,但也佩服这位的随机应变,只是评价后又摇了摇头:“不过太后也不是好相与的,这般斗下去,后果难料啊!”
大荣复的信件,讲述的重点就是这个。
对于太后穿什么衣服,机宜司显然并不关心,却生怕波及到前线,拖累好不容易取得优势的西北大局。
三封信,让狄进看到了三种不同的看待角度,沉吟片刻后,开口吩咐:“去将刘提举和狄殿直请来。”
不多时,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