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计划好的采野菌的活动被搁置了下来,原因就是接下来几日骤然转热的天气,别说雷雨无论是白天黑夜天空晴朗得跟镜面一样,不见一丝云彩。
“不下雨好哩,天热长出的菜才瓷实,味儿足。”大家乘着天气好开始翻晒库房里的坛坛罐罐,等到八月里收了辣椒就是制做豆瓣酱的时候,但现在要做的是制作豆瓣酱前的首要工作,霉豆子。
先要将干胡豆破开,阿祖学着一手捏着手指头大小的胡豆肚脐朝上,一手用刀比照着黑印处在条凳上轻轻一磕,一颗胡豆就被完整的分成两半。只是农家的刀都很厚重,不消一刻便手腕酸软,她便又学着茂菊在手指上缠了布条,捏着一根大大的缝被针,从豆脐的地方刺进去然后用力扳动针破开豆子。
杨家每年要做足足五百斤豆瓣酱,她看着到在圆筲箕里的干胡豆犯怵,什么东西上了规模都显得十分令人敬畏,参与破豆子的都是小媳妇和半大的小女娃,阿祖在冬儿的介绍下又认识了田大叔家的林子和竹子,还有李大顺家的燕儿,她才五岁哩。
大院里头阳盛阴衰,半大的男娃子有十多个,但小女娃就这少少的几个,阿祖看到梳着两股小辫显得有些神情怯怯的燕儿,没有同龄的小女娃一起玩她十分的依恋自己的娘,一边破着胡豆一边用眼睛瞄着进进出出清洗坛罐的大顺媳妇。
林子和竹子都比冬儿大一些,已经十六七岁的农家少女真是花一样的年纪,朝气的脸庞和与朝气脸庞不相符合的一双黑粗大手,显然是两个很勤劳的的女娃,手上的老茧陈旧的伤口还有长期侵染草浆青黑的指甲。
阿祖有点走神手下的针戳在了自己的手指头上疼的一哆嗦,坐在对面的林子抬头笑道:“少奶奶莫急,这干胡豆皮滑得很。”
竹子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小砍柴刀:“所以我就不爱用针,一不小心就扎手哩。”
林子低头手下破豆子的剪刀使得飞快:“你也小心点儿,回头砍了手莫找我哭,其实我也不爱用针,手粗捏不住,冬日里纳鞋底都能掰断好多针,我娘都不要我做鞋了。”
“你是不是都不用锥子啊?光用大针纳个单鞋底子还行,做棉鞋可不就费针?”茂菊伸长手拿了自己的针线篮子:“喏,光是手劲儿大那行?针也吃不住,我先头也老是坏针,不过我可掰不断针,就是老用顶针,针鼻子容易折,我就找老陈叔打了这一套。”
她手上的铁椎粗粗细细有四五根,笔直尖锐手柄的地方是一个铁环,上面光洁润滑的反着光,显然是经常使用的。
“看着先用锥子扎眼费事,其实比一针一针硬戳快得多。”
冬儿伸长脖子看了看:“原来我爹会打这套锥子是跟小姐学的啊,嘿嘿,我哥去拜师的时候他还打了一套送给师母做人情,师母也夸哩。”
茂菊得意的一扬眉:“是吧,我冬日头一个人能做我们一家子的棉鞋。”
茂兰捻起最细的一根然后用来破胡豆,别说还真比大头针好用:“嫂子换这个试试,手上不缠布条子也不打滑。”
阿祖点头解了手指头上缠的布,缺血发白的手指泛起麻麻的感觉。
“冬儿,你哥拜了啥师傅?”茂梅好奇的问:“咋不跟老陈叔学铁匠手艺?”
“嗨,我爹那破手艺也就修修锄头打个镰刀。”冬儿摇头:“我哥拜的师傅就是常来家杀猪的郝老叔。”
“你哥要学杀猪?”茂梅惊讶。
“嗯呢。”冬儿转头四处看看然后才往前凑着低声说:“我爹说,每年年底请他杀猪不是要花五十块钱?要是我哥学了老太爷也能少花些钱。”
茂兰啧啧舌:“年底要杀七八十头猪,可不容易哩,莫看五十块钱多,爹可说了不是轻生的活儿。”
冬儿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是这话,但是我哥结了婚要分出去哩,我爹也是想他学个手艺然后能自立门户。”
茂兰默然,杨家大院当初挑了四十个佃户入住,经过几十年发展,现在的院里严格来讲已经远远不止四十户人。比如李家,现在只记了李明发一户,但是却有李大顺、二顺和三顺,三个儿子都结了婚却并没有分出去,现在李大顺家燕儿都五岁了,依旧在吃他老爹的老本。
杨家供养这四十户,一年一户有粮三百,油五十,其他的布匹杂项直接折了现一年一户十元,要求自家做饭吃,也能拿粮油到大厨房入伙。如果是三口之家这些东西自然够嚼用,但李家大大小小十来口,都在大厨房吃饭其实杨老爹是贴本的。
但是他也并不计较,吃饭的人多,做事的人也多啊,所以杨老爹并没有强行要求他们分家独立出去,但是也没有给他们补户的念头。一家子忙到年尾还是只落得十个大洋,但是吃喝不愁这已经比外面那些佃户强太多了。
不过冬儿的爹想得更长远些,他想要自家儿子更有出息,既然不想他出去当个普通的佃户,自然要寻一寻别的出路。学杀猪,帮主家杀猪,就算真的不给工钱,依照杨茂德的性格也会高看自家儿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