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的苞谷地七月开始灌浆,到八月头嫩苞谷已经可以吃了,所以每年八月头上都有一个重要的活动,就是蒸桐叶馍馍。虽然比不上年底杀猪,但是也算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忙碌秋收打气。
蒸桐叶馍馍有三样必备的东西,嫩苞谷、油桐树叶和嫩南瓜,正好靠近桐油坡那边的苞谷地嫩玉米能收了,杨茂德便把先头说好打猎的日子,和蒸桐叶馍馍的日子定在一天。八月十号,天晴,杨家大院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齐齐出动。
领头走的是杨茂德和伍哥带的一支二十人的枪队,背了枪缠了子弹袋子,一人手里还拿了一根两三米长的竹竿,他们是打猎队伍的主力,这竹竿是用来赶草笼子吓唬猎物用的。
比他们晚出发的一队人,由田二叔带队有五六个大小伙子,还有院子里许多半大小子,再就是拖着大布袋的小媳妇子,他们是负责采桐叶的,山里的娃子爬树都利索着哩。
再后面一波是剩下的二十几个男劳力和一些粗健的妇人,他们负责采嫩苞谷并运回去。阿祖和三个小姑娘也混在里面,其实她们更想去看打猎,又或是跟去采桐叶也是好的。只是一个孕妇加三个小脚,在山林子里跑要劳烦许多人看顾哩。跟着采苞谷的队伍走在相对平坦的田坎上,虽说依旧不利索但是用不着人分心跟着,这里也靠近桐油坡,能第一时间看到打猎队的收获。
谁也没指望她们四个做事,跟队伍里那弓着背的黄豆奶奶一样,算是来看热闹的。
桐油坡含盖了三个山头,都是向阳的坡,地势陡峭山石嶙峋,主要的植被就是油桐树,据说这是杨家几辈人扩种出来的,九月里油桐籽熟了的时候会采回去榨油,杨家大院里一年的点灯照明是绰绰有余的。苞谷地在紧邻桐油坡的一个地势稍缓的小山上,也是向阳的一面,一层层从上往下一共九块地,每一块都是一亩带一点儿。
这采嫩苞谷和秋收苞谷不一样,不能紧着一个苞谷杆子撸光,所以就见到男人和妇人们穿着密不透风的长衣长裤钻进茂盛的苞谷笼子里,要挑选个头比较大颗粒饱满已经拖穗子的苞谷,注意不能折损了苞谷杆影响上头留下的苞谷继续生长,还得注意脚下不能踩了间种的黄豆。
“亏得我哥让把苞谷的行间拉大了,不然咋个钻得进去人?”茂梅从田边撸了一把黄豆夹:“哎,嫩黄豆也吃得了。”
跟在一旁的黄豆奶奶笑眯眯的说:“这边田头种的是八月爆,还要等些日头收才好哩,四小姐想吃的话,菜园子下头那块地里种的七月爆收回去了。”
“用辣子闷的老黄豆是香,但是我想吃嫩辣椒炒的嫩豌豆哩。”茂梅咽了下口水。
黄豆奶奶有些舍不得的看看田里的嫩黄豆,现在吃比到八月底收的时候要少十来斤哩,这一个月正是黄豆攒肉的时候。
路过的陈婶子听了朗声笑道:“那就弄一捆回去吃,几个女娃娃能吃好多?”说完便挑了一行黄豆弯腰收割起来,果然一行到头就扎了足足两捆,茂兰连忙喊够了够了,这两捆足够炒三四回,小气的老爹要骂人哩。
等到阿祖和三个姑娘走远,陈婶子看着面有可惜之色的黄豆奶奶说:“这自家田里的东西,老太爷和少爷咋还能缺了自家姑娘?比去外头买那些乱七八糟的零嘴子合算不是?”
老人家也只是爱惜庄稼,听陈婶子的话便点点头:“种粮食出来不就是养娃娃的?娃娃爱吃比啥都强。”
“就是这话,你看李鑫家虎头,要是能多吃一口,李鑫媳妇莫说是嫩黄豆,就是喝她的血也情愿。”陈婶子叹口气,李鑫媳妇跟着她一起看顾东跨院的猪,两家关系十分要好,他家虎头还不到四岁瘦的跟柴火棍一样。
“我听说还带去医院看了哇?咋说地?”黄豆奶奶关切的问,她的小孙孙黄豆比虎头还小两个月,但是黑壮得像个小牛犊子一样,整天跟着院里的娃一起淘气。
“也是孙私娘那话,脾胃失调。”陈婶子摇摇头:“说是慢慢养,她家见天的给娃儿熬白米稀饭,但是咋养也那样。”
“没喝药?”
陈婶子把扎好的黄豆杆子往架背上一捆:“喝啥药?稀饭都喝不下去,哪里肯喝药?”
两个人又感叹了一回,这边茂菊和阿祖相互搀扶着已经走到了能看到采桐叶的坡边上,茂梅寻了一朵野豌豆花,紫色一溜串儿不时扯一朵下来在嘴里吧唧着。
看到疯跑过去的长娃子赶紧喊:“田长兴,你咋没去摘桐叶?”
长娃子吓了一跳,赶紧朝他老爹的方向看,见田二叔正弯了腰往袋子里装桐叶,才回头对茂梅做了个嘘小声点的手势:“莫喊,我去前头打猎队看看。”
说完又把手头两根苞谷杆子递给她:“给你吃哈,莫给我爹说。”
茂梅接过来一看,是两根公苞谷杆子:“哎呀,田里咋还有公苞谷?”说完便折了一截递给阿祖:“嫂子吃看看,比甘蔗甜哩。”
阿祖见她用小牙撕开外皮露出里面水润的芯儿,倒是跟啃甘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