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转晴,秋老虎爬出来不到两三个小时地面便已经干透,院坝里摊晒的油桐果被转移到晒坝上,苞谷也被重新抬出来晾晒,要干的透透的才好搓苞谷米子。
等到第一缸油出来,来换油的乡亲果然便得多了起来,原来一家一户也就来个把人,现在却常常来两三个,背兜里都是今年新收的稻米或是苞谷,原来多是换上两三斤,现在基本上家家都是十斤起。
“哎?栋老汉儿你咋个又跑来了?”田大叔抹了把汗坐到一旁歇气,先头榨第一缸油撞梢子的就有他:“你婆娘变大方了?这才几个月?七斤油吃完了?”
一连几个问题甩出来,引得周围的人都呵呵的笑,阿祖抬头认出那个头次来用白芝麻换油的老汉,这次他和一个年轻的男子同来,看长相大概是他儿子。
栋老汉儿把肩上的背篓放到屋檐下,有转身从儿子背上接了背篼放在一起才回答道:“刚秋收了粮,还不乘着粮耗子没下来赶紧换油?”
他这话一说倒是引得院里一片叹息,阿祖不知道粮耗子是什么,也不方便问便巴巴的望着杨茂德,男人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和伍哥一起抬着用大秤称了一袋苞谷,伍哥放下袋子报了数才转头说:“其实你们也是想不通,到粮站交粮和让粮耗子上门有啥区别?反正他们是不占便宜死不松口的。”
阿祖低头记了账,才拽了拽杨茂德的衣角小声问:“粮耗子是什么?”
杨茂德顺势坐到她身边的长凳上然后轻声说:“就是粮站里收公粮的人。”
明面上订下的公粮是一人十斤,佃户只是贫民的标准,像栋老汉儿家里老夫妻两个,儿子媳妇和一个没出嫁的闺女,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孙孙,这就算六口。换算成公粮就是六十斤,这六十斤指的是脱了皮的白米,换成没脱皮的稻谷还得加四成。交苞谷那就更多了,一斤稻谷兑换三斤苞谷米子,除了这些还有新米含水量高所以要算折秤,挑拣秕谷说粮食不过关的等等。
总得来说,六十斤的公粮最后收走一百五六十斤稻子那是常有的事情,佃户吃亏了自然不愿意,所以拖欠公粮,非要等粮耗子上了门,吵了闹了才会把幸幸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交出去。当然该多的还是会多,粮站的人也就靠秋收一季赚甜头,哪里会心慈手软?
伍哥说这话也是有理的,毕竟到粮站交粮最多也就是损失粮食,但粮耗子上门却常常有打伤人的事情发生。
栋老汉儿叹息着从背后拽出旱烟杆:“说是这个理,但是憋屈不是?听说三星那边李万子家,昨年狠闹了一通,就没多收粮。”
李万子这个人杨茂德听说过,是个小地主手下有二十几家佃户,他家的地有一部分与杨家接界。
“屁。李万子那个人假打,牵头闹的时候他倒是上蹿下跳的整得热闹,结果等粮耗子上门来他娃跑得影影都莫得。”说这话的是另一个姓林的老汉,他家在离三星场不远:“吃饭垒尖尖,打架梭边边。伤了十几个莫一个是他家的人,说是少交粮,那少交的粮买药吃都不够。”
“被打的都是他家佃户,昨年秋收挨了打到今年还在三星场上开药吃,他到是捡了便宜,少交了不少公粮。”林老汉接着说:“今年提前收公粮,他拿不出那么多粮食,想跟佃户借都借不到,人家说家里的粮食都卖了买药吃哩。”
杨茂德无声的叹气,杨家因为上头有个杨县长,所以每回的公粮或者说秋收税粮站的人不敢为难,就像这回收秋收税直接走了双凤的粮站然后运去了县城,杨县长打了招呼三星粮站的人屁都不敢放一个。但是杨茂德也只能管了杨家大院这些人,其他的佃户他就罩不住了,不过三星那帮粮耗子也精,到佃户屋头抢粮归抢粮但打人下手也比较有分寸,这也是给杨茂德留面子了。
“所以说,闹归闹。要他们晓得这粮食不是轻易能弄到的,这样他们也就不敢常常上门,但是也不能闹狠了,李家还有几个瘫在床上哩。”林老汉嘬嘬嘴:“咱们也得闷水壶里煮汤圆儿,心里有数,人家不下死手还不是看了主家的面子?”
栋老汉儿听他这么说了也就歇了再闹闹的心思,就是交了这一百多斤粮食家里头还能剩下几十斤,年头四节也能吃上白米饭,再说还有苞谷杂粮总是饿不死人的。
今天来换油的人果然比平日多了不少,三百斤油刚过响午头便已经换完了,杨茂德又开了仓库取油菜籽,等到了下傍晚换完,阿祖数了数足足来了四十多家,杨家换出去四百多将近五百斤油,收了稻米近千斤,苞谷三千多斤。
据杨茂德说这还是近处的佃户,这个势头会一直持续到冬日,到年关的时候更多,杨家这几个月能换到稻米近万,苞谷两万多斤,不然光是杨家那少少的三十多亩水田和六七十亩旱田,咋能养活一院子百十口人?
为了凑够明天送去镇上的油,磨房点起火把加班忙到了夜半,等杨茂德回房的时候阿祖早就睡熟了,他掀起薄被研究了一会儿女人鼓鼓的小肚子,已经有些薄茧的手指在肚皮上轻轻的滑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