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秋日里最普通不过的天气,秋高气爽日高照,平川城凛然斑驳的厚墙上,照例撒满了清冷的阳光。
今天,方后来穿了一件崭新的,金丝修边蜀缎打底的亮青色锦衣。
穿着锦衣的他,在城头已经晃荡了半个时辰,有些疲累了。
可能是早已习惯了山林生活,此时的方后来靠在城墙上,觉得这光属实有些刺眼。
越这么想,便越觉得城头的阳光更烈了。
方后来也是越来越目眩,脚上的痛感也蔓延到全身,他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挤压摩擦,额头与背后汗水越渗越多,打湿了后背的锦衣。
他有些吃不消了。他只想找个地方能坐下来喘口气。
方后来转过头,看着身后的箭楼,那里面凉意习习,陈设华贵。
箭楼屋角摆放着几大桶冰块降温,四周还有大邑木棉做的遮阳窗帘,有南海沉香木混着北边大雪山雪莲磨成的干粉熏香,有西南的瓷盘盛着岭南运来的各种甜果子。
最最重要的,他还看到箭楼里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的床,还有四五把东南方百年榉木制成的椅子,上面铺设的是来自青蜀的云锦软缎。
坐在椅子上面肯定很舒服,方后来这样想着。
其实他知道床更舒服,但他不敢去想那张床,因为,床上有人。
那个妖艳的年轻女子,此时正斜靠在床上小憩,两个侍女在旁边,轻扇罗扇。
一身大红衣紧紧裹住她妖娆纤细的腰肢,黑色的轻罗纱衣披在红衣外,遮住了凹凸诱人的风采,黑色纱衣上大片的金绢丝花纹,光华跳耀,镇压住了红色的妩媚与黑色的阴沉,如人置暗夜,偏又透着丝丝跳跃的光。
手搭凉棚,方后来从城墙上往北尽力眺望。
平川城北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多年来一直如此,没有参天大树,没有低矮灌木,甚至连成片的绿草地都没有,有的只是星星点点的杂草,稀疏胡乱的涂抹在黄土地上。
尽管方后来的眼睛眯了又眯,反复映入眼帘的,还是只有单调的黄和单调的黑。
那黄的是平原黄土,那黑的是负坚执锐、名震天下的四万黑蛇重骑。
脚下的平川城头,厚重的城门大开,城门前笔直敦实的官道,像一柄出鞘利剑,刺向平原尽头。城下的四万黑蛇重骑,着黑铁甲,持黑铁枪,举黑蛇旗,分列官道两边。
秋风萧瑟,战旗猎猎。城墙上伫立着的,平川城主府的黑底大王旗。
那旗帜随风飘展,随着风的时缓时急,像一条鞭子,在半空中刷刷抽动,时不时发出啸声。
黑色底子的旗身上,用金丝蜀云线绣着一条大虺,这占据了半幅旗面的大虺,伸着信子,在半空中摆动,仿佛活了过来,在空中不停游走。
训练有素的军阵巍然不动,平静得像一潭黝黑的死水,只偶尔有马匹,踏着几下铁蹄,激起来几点烟尘,让平静得潭水,泛起了一丝涟漪。
今天是平川城四万黑蛇重骑出征归来的日子,也是平川城城主,三年来第一次出府点兵,城头封将,大赏左中右三军的日子。
平川城城主,在世上十八位天罡境中排名第一,也是威名远播的黑蛇重骑之主。
城头很无聊,方后来忍着疼痛,犹豫着要不要先进箭楼,又或者等着那四万重骑到了之后,再进去?
“四万黑蛇重骑一个月内,横扫七城,灭敌军十五万,只折损不到七百兵力。这黑蛇重骑征战以来最高的战绩,我多少该占一份功劳的。”方后来想着,“这样看来,城主今天应该会兑现承诺吧。”他有些莫名紧张。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别强撑着了,进来坐着吧。”妖艳女子年轻的、妩媚的声音,慵懒地穿过朦胧纱帐,越过丝绢屏风,来到了方后来的耳边。
方后来转身勉强行了一礼:“是。”
缓步入箭楼,来到屏风之后,除了几个带刀女侍卫,还有一个黑甲覆面的人,立在那里很久了,身形如削,没有持戟,但背后有盾,手下扶刀。
方后来认识他,那是黑蛇重骑的大统领,是除城主之外,第二个能指挥得动黑蛇重骑的人。
方后来挪了挪步子,寻了最远处的宽大椅子,把身体摆了上去。
妖艳女子噗嗤一声,轻笑出来,一双玉手伸出,那如青葱般的拇指与食指轻捻,尾指轻翘,将一帘黑纱巾慢慢系在面上,懒洋洋的从纱帐后面起身,腰肢微微摆动,步子轻柔,徐徐来到方后来面前:“哎呦,离我这么远吗?你知道,我真不是蛇妖,我不吃人的。”
方后来尴尬直起身子,感觉全身的疼痛愈来愈烈,强笑着回话:“城主大人,说笑了。”
妖艳女子昂首,抬起酥臂,玉手遮口,吃吃笑道:“城主大人?你叫我城主大人?”
她媚眼如丝,温唇轻启:“方后来,你变了,你变生分了啊。”
又转头看着黑甲大统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