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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个树洞(1 / 2)

原也不是没看过海。

相反,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向敏慎就曾想方设法带他去过很多地方,近到家门前错落有致的园林,远到新西兰曾为《霍比特人》取景的浓绿山脉。他在海岛晒伤过,也曾彻夜蹲守全透明的芬兰小屋,冰天雪地,只为等候纱幔般的极光在四野降临。她鼓励他多阅读,认识自己;也告诉他,人应当尊崇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本心。

但她的婚姻并不幸福,她性格太暴烈,太鲜艳,也太清晰,像一枝大丽花插在批量生产的流水线花瓶里。

尤其有孩子之后,她跟原屹隔三差五地发生争执,从处事方式,到教育理念,甚至一道口味不相投的菜肴,都能成为他们一触即发的导火索。

她跟原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

而父亲如同听见笑话,会冷呵着反问:“你以前就是这样吗?”

循环往复。

终于有一天,她对这个男人,对这个家庭的爱被现实消损殆尽。

她提出了离婚申请。

并且毫不手软,也一干二净地将自己剥离。

一次性清算所有的抚养费,她离开这个家,这个城市,这个国度。从此杳无音信。

原也生活中的色彩戛止在这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记忆都如同出错的放映机,反复抽帧,播放着两个镜头,一个是发现妈妈彻底离开的夜晚;还有个是坐在厨房吧台后一根接一根抽烟的原屹,傍晚晦暗,雾气是白色的,缭绕升腾,而男人沉默灰败的脸没在后面,时出时隐。

最后跳闪为绝望的雪花点。

世界从此变为黑白色,他也成了幕布之外静观的看众,被封闭在只有他一人的影厅。

可惜生活的剧情不会因为他的出离而暂停。

原屹在短期的消沉后,转换思路,迎接和享用妻子离去后的“真正自由”。

他们共同创办的教育机构在他的掌权统领下正式转型,从综合素质方向变更为学科辅导和竞赛培训,也是那个时候,他的儿子,完美继承父母基因的原也,从小就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和能力的小男孩,开始接受严苛的系统训练,原屹为他高价聘请奥数教练进行一对一的辅导教习。

再后来,走美杯、希望杯、华杯、AIMO、奥赛……种种奖项,还有稳定保送重初和重高的顶尖佳绩,当真麻木如吃饭喝水。

他的证书与奖杯被陈列在明思教育总店橱窗的至高处。

当之无愧的金字招牌,慕名报班的家长孩子快踏破门槛。

原也对此并无多少异议。

母亲走后,他在摸索的年纪就失去方向,失去动能,成了一个迷惘的人。

他想,若有一个漂亮精彩的躯壳代自己过完这一生,未尝不可。

只是,眼见着月圆月缺,四季更迭,他的心头偶尔也会涌现出不可言说的悲凉和愤慨,就像从幻梦中惊醒,然后被自我厌弃的阴云彻底吞并。他憎恶当下的所有,也痛苦地想念着他铁石心肠的母亲。但第二天,他又像朝日一样升起在校园里,左右逢源,光芒四溢。

高一寒假结束返校后,他惊讶地发现,他渐渐适应的,全景环绕的黯淡荧幕里,出现一个有颜色的人。

说不上来是什么色彩,可能是极淡的青蓝色,如她的姓名,早春的天空,早春的新芽,目及之处,总能一眼觉察。

他猜,兴许是春节那趟偶遇带来的化学反应和加持效果。

那时他水土不服,因高烧失利被刷出冬令营,在父亲的惋惜和强压下,准备二次征战国集为一个清北保送名额。

他没日没夜地刷题,就没有分去过多的注意力。

出乎意料的是,高一的暑假,他又在校外见到她一回。那日是七月盛夏,蝉鸣鼓噪,他穿过树影,推门进入一家咖啡厅,准备在那边消磨这个无聊的下午。

取了小票在前台等餐时,原也取出手机,刷看推送到前台的竞体新闻。

刚要摘下鸭舌帽扇风,一道椰子水般年轻清甜的声音牵起他视线。

他看过去,有些诧异:怎么又是她。

原也将帽檐压低几分,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她来。

女生站在收银台前,店员问她需要什么。

“我不买东西,只是想问件事,”女生似赶路而来,刘海汗湿了,脸颊晒得微红,但她面目坦然,似乎并不为不点餐这回事羞怯:“请问你们这边招收暑期工吗?”

店员打量她两眼:“你多大了?”

女生答:“马上高二。”

店员笑了起来:“要成年了才可以,高考完再来吧。”

“嗯,我也是想高三暑假再来。”她似乎得到了舒心的答案,弯眼应声,道谢离开原处。

但并未离店。

她挎着宽大的帆布包,在店内的杯碟咖啡豆贩售区游弋观赏,最后停在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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