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光打量了她一眼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自尽?”
陈英一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由神情有些复杂。
孙承光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抚着下颌短须,有些讪讪笑起来,“你若觉得为难便不用说了,我不过是欣赏她有几分胆色,铁骨铮铮竟不输儿郎。”
说着,他转身正要离开,忽然脚步一顿,看了陈英一眼,发现她身上穿的是言昱安的衣裳,脸上瞬间就阴沉下来。
“言大人竟舍得让你出来了?”
陈英隐隐觉出他话里有话,正要开口解释,孙承光已经走到她面前,讥讽道,“那日你冒死替言大人挡下那一刀,光是这份救命之恩,也足够你换得一生荣华富贵了。”
这句话仿佛是一把刀,直直地往人心窝里刺。陈英有些错愕地看向孙承光,就看见他满眼鄙夷和不屑。
陈英蹙了下眉,咬着唇说,“对不起,的确是我骗了你。”
孙承光看了她一眼,只见女子苍白的脸上,眉心紧皱,一双杏眼里似笼着雾气。仿佛只要他再多说一句狠话,那些雾气便会瞬间凝结成泪滴滑落下来。
他原也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只不过他对陈英这才刚萌芽的春心就被人生生掐灭,终究还是窝了点火。他冷着脸,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什么骗不骗的,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我一介武夫,官卑职小,自知比不上言大人出身显赫,功名富贵。”
陈英像是突然被人扇了一耳光,两颊窜起燥热,说不清是羞臊还是愧疚。
孙承光瞧见她的样子,只当她是被戳破了心思,便越发气恼,暗恨自己看走了眼,居然会喜欢上这样贪慕虚荣的女人。
他只是静静盯着陈英,忽然阴恻恻地说,“英姑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将来回京少不得挣个名分,单凭挡这一刀,怕是抬个贵妾都不为过。”
“我没有打算回京。”陈英开口,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河面上,语气平淡透着坚定。
“你都跟他这样了,难道他还不肯给你个名分?”
孙承光皱起眉,又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见她一脸落寞以为她是后悔了。他嘴角上提,有些奚落地说,“你说你放着我这样忠厚老实的不要,偏要去招惹那个武安侯世子,就算你有几分姿色,也不过是给人做妾,等将来他妻妾成群,你一个出身微贱的孤女能有什么好日子?”
感觉出他语气中的不善,陈英一怔,她转过头朝他盯了一眼,淡淡撇开视线,“我从来就没想过给人做妾。”
这些年在武安侯府里,她亲眼见着姑姑是如何做小伏低,处处仰人鼻息。虽然她从未听姑姑说一个悔字,但多少次她看到姑姑独自坐在窗下,望着窗外屋檐勾勒出一方小小天空,一看便是几个时辰。那样忧郁的神情,就像一个烙印深深印在她心里。
姑姑后悔了吗?她想,依照姑姑的心性,怕是早就后悔了,只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即便是悔青了肠子,也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吧。也正因如此,姑姑才会不断告诫她不要喜欢上言昱安,更是着急张罗她的婚事,想让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陈英鼻尖一酸,眼眶里竟浮现些许泪意。
在她身旁的孙承光注意到,对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越发讽刺起来,“以你的身份,想要嫁个好郎君本就不易,你倒好,不光贪图荣华富贵,还不甘心给人做妾。我看你是痴心妄想,还真以为男人都是傻的,看你掉几滴眼泪,就会怜香惜玉成全你了?”
听着这刻薄的话,陈英心中郁结火起,张嘴正待怒怼几句,在对上他眼中的轻蔑和不甘时,却是心中一动,便抹去眼底的泪,脸上绽开笑容,“要别人成全我什么?我自己就能成全自己啊。我喜欢花便去摘它,我喜欢哪个人就去追他,等哪天腻了厌了,再离了弃了便是。”
这番话,简直是离经叛道,更别说是从一个未嫁的姑娘口中说出来。
孙承光目瞪口呆,瞧着她的笑容,竟然有一瞬恍惚,仿佛是被这笑容震慑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陈英将他脸上的惊异看得分明,脸上的笑容便越发深,遂也起了捉弄的心思,“只可惜我没能瞧上你,你该不会是恼了吧?”
这便是拿他之前跟陈英提亲的事来取笑他了,孙承光下颌牙关紧了紧,只冷冷看向陈英,一言不发。
恰好这个时候,言昱安正朝这边走了过来,孙承光见她没有发觉,便故意大声说,“你一个姑娘家不知检点,到处和男人不清不楚,往后谁还敢要你?”
说完之后便转身大步离去,走了一段距离后,他还回头飞快地瞟了一眼,确定看清言昱安铁青的脸色,这才心满意足的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