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后,他起身朝外走,临出门前突然脚步一顿。
他回过头来,望着一身明艳红裙的少女,终是忍不住唤她,“阿英。”
声音艰涩,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复杂,望着陈英挺直的脊背,目光触及她莹亮双眸中的坦荡,想要问的话瞬间便卡在喉咙里。
这时陈英抬起头,眨了眨眼回望他,“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吗?”
言昱安怔了怔,脸上有些不自在。他慢慢握紧手指,蓦地又松开,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温柔,“你着红裳很美。”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随风飘摇而去。说完他也不再停留,大步迈出门去,自然也就错过陈英在他背后,微微瞠目发呆的表情。
男子飘然若仙的身影渐行渐远,白衣胜雪,恍如谪仙下凡。宽大袖摆被风卷起,银线勾勒出祥云暗纹,在日光下泛起浮动的细碎光芒,像是夜空璀璨星河,又像是秋水粼粼波光。
陈英呆呆地望着,唇角不禁掠过一丝苦涩,言昱安早晚都是要离开云州啊,就算她再不舍又能如何?
这一日陈英并未出府,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宋管事过来了。
对上陈英那张清艳又熟悉的脸,宋管事当即吓了一跳,“你,你……”
你你你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还是憋出一句,“你怎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他脑中轰然一亮,立刻明白其中关窍。
言昱安虽说是新科状元郎,可到底还是出身显赫,堂堂侯府世子爷,风流肆意些也属正常。且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何能受得了长途跋涉的艰辛,身边安排个可心的丫鬟,女扮男装伺候着,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陈英顶着宋管事惊诧的目光,放下手中暖炉慢慢起身。
她面带几分羞赧,朝宋管事盈盈一拜,“让宋管事见笑了。”
她态度不卑不亢,双眸清亮透彻,并没有因被揭穿女扮男装而有丝毫慌乱。
宋管事一脸犹疑看着她,“所以昨晚也是你在屋内伺候的?”
陈英心里忐忑,面上却很镇定,“如您所见。”
昨夜好不容易将塞进府的美人都遣送回去,眼下正犯难要如何安置昨夜承宠的美人,谁能想到这新宠美人竟是言昱安自己的人,这下倒是好办多了。
如此他也瞧出来,纵然昨夜宴会上百花献媚,但没人能入得了言昱安的眼,可见这位世子爷是个秉性高洁之人。
再看眼前这位英姑娘,姿容清艳,举止娴雅,真不愧是京城侯府调.教出来的,可比云州世族大家里的千金还要体面些。
这样想着,宋管事心中觉得踏实,语气也越发和蔼,“过几日便是腊八节,万法寺要举办浴佛会,城内世家大族都要携眷出席,以昭诚敬。”
顿了顿,他展眉一笑,继续道,“您是言大人身边唯一的女眷,如夫人自然是要相伴出席的。”
他说着,看了眼身旁的丫鬟麦冬。
麦冬会意,立刻上前朝着陈英行礼,“奴婢麦冬,今后服侍姑娘……”
话一出口她就倒吸口凉气,惊慌失措地改口说,“奴婢该死,请如夫人恕罪。”
陈英并不觉得意外,从今日起她不再是言昱安的小厮,而是众人皆知的如夫人。言昱安尚未娶亲,这一声如夫人已经是给足她颜面。可就算是尊称她一声如夫人又如何,在世人眼中她仍旧是上不得台面的侍妾而已。
她声音淡淡,自嘲一笑,“不必如此,还是叫我英姑娘吧。”
麦冬一愣,望着她茫然地点点头。
没过几日,陈英就收到平康送来一叠图纸,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商铺。有地处闹市的胭脂水粉铺子,布匹绸缎铺子,也有开在豪门贵宅云集之地的金石玉器店,笔墨字画书斋。
若不是手中银钱有限,她还真想多涉猎些行当。
也幸亏言昱安教会她识文断字,如今她才有底气去做想做的事情。若是幼年时不曾遇到言昱安,那么此刻她眼中怕是只有一方后宅,几尺穹庐而已。倘若她胸无万卷,不谙处世之道,要想在这纷乱世道自在行走,对一个女子而言,将会是何其艰难?
从一堆图纸中挑选了两处商铺,她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竟是越看越欢喜。想着图纸上的描述若是属实的话,她得尽早出府定下契书才好。
言昱安最近为安置流民一事劳心费神,进屋时眉宇间仍旧带着疲惫。
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了陈英身旁,只是随意扫了眼图纸,便蹙了蹙眉问,“已经想好了?”
陈英以为他是在问挑选商铺的事,也不去看他,只低声叹了句,“有些拿不定注意。”
“你只当是我刚过门的妻子,一切随心便好。”言昱安突然说。
陈英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就见他转到屏风后去更衣,顿时明白过来,望着屏风后熟悉的人影,竟有片刻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