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叹了口气，又做了个深呼吸，高声说道：“你进来吧。”
向逸恺闻言，两手在身前交握，表面不动声色，心里面倒是真的松了口气。
他清晰地看见映在床帘上的青年的身影稍稍一顿，随后才抬手握住床帘的边沿，动作不急不缓地掀开。
江云邈抬起眼，一双眼睛略显期待地往里望了一眼，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看向自己，随后便失望地垂下眼，慢慢地踱步进去。
向逸恺见状，眼睛骨碌碌地在眼眶里一转，视线很是迅速地在这两人之间逡巡了一下，当机立断地拉着还在一边呆着不知道是在看戏还是在犯傻的陈跖往外跑。
陈跖被猝不及防地一拉扯，整个人都是一懵：“你……你干嘛？！”
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向逸恺一咧嘴，一龇牙，压低了声线说道：“不是……人家两个人说话，咱们在这儿当电灯泡吗……？！”
陈跖听他这么一说，愣了一下，随后便“哦”了一声，乖乖地跟着人出去了。
然而，许睿见到向逸恺和陈跖全都出去了，反倒是更加紧张了，一双手攥紧了自己裤子上的布料。
江云邈走进来，手指垂在身侧，也一样紧张地抠了抠自己制服裤子的裤缝线，略显得尴尬地抿抿嘴，抬起脸，十分僵硬地对着许睿扯动了一下嘴角，声线略带生涩地问：“那个……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睿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又咬紧了后牙，左手的食指局促地拨弄着大拇指指缘翘起的死皮，稍稍沉默了几秒钟。
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非常困难的决定，声线有些不稳地说道：“我左眼看不见了。”
江云邈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又好像预料到了什么似的，脸也跟着一白，但依然抖着嘴唇问道：“那……那你、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听他这么问，许睿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他的声音和嘴唇一起在抖，然而表情依然是一副十分冷硬的模样，梗着脖子，答非所问：“谢谢你过来看我。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左眼的情况，江少就请回吧。”
被下了逐客令，江云邈垂眸默然。
就这么狠下心说了一句之后，许睿再也开不了口说下一句。
其实她也是想见他的，只不过生怕……生怕自己见到了那张脸之后，下不了决心跟他一刀两断了。
许睿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纠结在一起的手指皱了皱眉头。
事实证明，她对自己的预料实在是太过正确了——就说了那么几句，她已经忍不下心再说什么了。
甚至她觉得，那已经是很重的话了。
再伤人心的话，她连个腹稿都打不出来，更别说能让这些话到嘴边了。
于是她索性放弃了，直接保持沉默，想用这种方式逼着江云邈自己离开。
然而没想到，这家伙一抬眸，一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半是愤怒半是坚定。
“就为了这个，你想推开我是吗？”
许睿狠狠一怔。
江云邈敏锐地捕捉到了许睿那张表情生硬的脸上，就那么一瞬间暴露出的裂痕与破绽，眉心一皱，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以为……就因为你的左眼看不见了，所以就成了别人的累赘？”
闻言，许睿依旧保持着沉默，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是瞥向一边的视线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江云邈见状，怒意越发横生。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急促地滚动了一下，竭力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后，对着许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要说一只左眼，就算你两只眼睛都看不见，就这么过一辈子，我都不会觉得你是累赘。”
许睿攥着盖在自己双腿上的被褥的手剧烈地一抖。
江云邈又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了一下，抿了抿嘴角，嘴唇翕动了一下像是要说些什么。
然而他最终也只是舌尖抵住了上颚，咬了咬下唇，又舔了舔干涩的唇面，原本清透的声线略带嘶哑地说：“……如果你不想，我可以离开。”
说完，江云邈转过身去，几步走到床帘边，伸手扣住了帘子的边沿，却又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去，视线又在病床上坐着的那道身影上流连了一番，最终也只是敛去了那双眸子里的失落，微微垂下了双肩，缓慢地掀开床帘走了出去。
许睿抬起头，却只看到了微微晃动的乳白色床帘，愣怔了一会儿，旋即把脸埋在了膝盖间，自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