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像你想象中那样了解自己吗?
在生命过去的三十年,尽力成为一个社会中的正常人,喜欢大家所喜欢的东西,顺着当时最热门的话题说下去,把那份孤独和蠢蠢欲动掩盖在层层笑容的下面,而每当新的一天睁开眼睛,就又是那个开朗乐观善于交际的自己。
任何大家不认同的,觉得离经叛道的,会被当做异类对待的东西,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自己亲手扼杀。曾经拥有过的不凡的梦想在生存的压迫中渐渐衰老,唯有难以磨灭的悸动还留在心底等待复苏。越来越长的日子里,用各种借口来掩盖自己的对现状的无力和不满,却又耽于改变,难以承受失败的风险。自认为了解自己十分透彻,自认为别人对自己的形容永远都浮于片面,却不知更多时候那才是真实的自己。
只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看到的,那虚假的,自视的,清醒的成熟。
豁达。坚毅。果敢。从不退缩。有领导风范——几乎楚辰认识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来形容他的,他自己也这样认为。只是偶尔在镜子前一晃而过,或是夜深人静难以入睡的时刻,他会思考他当时这样选择的初衷——真的是因为正直的天性?因为家族世代从军的影响?叛逆时期被逼无奈的选择?他是这样想的吗?
还是……根本无法做一个生活在城市的平凡的人,既无法适应商场上不见硝烟的尔虞我诈,也难以在渐渐消磨了锐气和意气的顺遂大道上一直走下去。从少年时期因为好奇而喜欢上和他性格完全相反的那个女孩子,到一段时间的交往之后很快觉得无趣乏味,顺理成章地离开了学校进入军队,那时候渐渐打开了心底深深禁锢自己的牢笼,得见天光。
他从来都不是所有人期望成为的那种类型。所谓的豁达皆因无人可循他的内心,所谓的从不退缩盖是他追求刺激而充满挑战的方式。人总会把两种有所相似的事物加以混淆并偏向于更符合主流的那一面,而大多数人从不反驳这一点,因为他们心底渴望不凡,却又甘于平凡。
成为一个特种兵,只是将他这种渴望变得更加合理而已。
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将它直接地说出来——坦诚是所有人都会承认的一个优秀的品质,但同时他们更加承认很多大家都知道的话却缄口不言。唯有这个人——这个不过才认识了几个小时的女人,如此坦诚,如此清醒,又如此残忍地剖开了他,将他的一切暴露在白日之下。
人的本职不在于他向你展示的一面,而在于他所藏匿的一面。如果你要了解一个人,不要去听他所吐露的,而要去听他所未曾吐露的真言。
原本他愤恨于她的不作为而导致病毒的泄露,可现在正由于这种坦诚,他却无法将这种责怪说之于口——他有什么立场来责问她?并非是她制造了这种病毒,并非是她将这种病毒刺激而变异,她也没有亲自将它传播在外。她只是太清醒,太理智,对他人所做的一切不问对错,冷眼旁观,但这在人类的视角里,就变成了无法原谅。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一个他以为无害又乖巧的女孩,却成为了世界毁灭的源头,以及痊愈的唯一解药。
多么讽刺。她既是毁灭者,也是拯救者。
“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病毒会在这里爆发……”
楚辰用一种自己都难以忍受的,艰涩而嘶哑的声音喃喃,“你知道却不告诉任何人,你想干什么?你想亲眼看见病毒从这里传播,你想看制造他们的人自食恶果,你想看看我们能为一个陌生人做到什么地步……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
他直视安宜的双眼,一字一句,“你明知道你就是解药,却仍然搭上这列火车。”
这趟注定无法返程的列车。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作出这样不可思议的选择?
一个对死亡都毫无惧怕的人,不是超越智慧,就是生无可念。
而她,两者都是。
“为什么?”楚辰问。
也许他能理解她隐藏这个秘密的原因,她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善意对待,对于“人类”这个血缘上的同族,她根本无法产生丝毫归属感。没有人教过她善恶的选择,她不是不懂奉献的意义,她只是给予的过多,而现在她想亲眼看着人类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
安宜看着楚辰的表情由震惊,怜惜,愤怒,不解到复杂难言,她觉得有些惊奇——这个男人的“正义”虽然并非出自本能,但对于正常人而言仍然是善意的,应该被感激的。因此当她说出一切的真相之后才应该对她感觉到不理解,甚至怨恨才对。可他关于她的负面情绪居然只维持了几分钟,就缓缓沉淀下去,被另一种情绪所掩盖。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种情绪可以被称作为“同病相怜”。作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多么奇妙。多么有趣。
这趟旅行总能给她惊喜。
“我以为,你现在会立刻抽我的血,这样才符合你的身份。”安宜轻声说,脸上依然微笑不变,“可你却坐在这里,问我终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