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樊洛水以南,十一月的深秋,风簌簌掠过河岸,带起一阵阵细雨。
正是清晨,日头已被薄如丝絮的乌云层层叠叠遮着,半边天都被渲染成了淡淡水墨般的灰色。洛水河上烟波四起,雾锁长岸,延伸出水的码头尽头消失在云雾缭绕之中,唯有一点昏黄油灯的零星光芒在风中飘摇。远方山色模糊不清,四周寂静无声,却隐隐听得见一缕悠长箫声,缓缓而静,道不尽的水光烟雨,穿云拂雾而来。
时辰尚早,这里是洛水河边往日最热闹的一处,若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刻,便是烟柳画桥,精美画舫往来不息的好风景。然而天色还暗着,客不来,花姐儿还未从昨日的嗔痴娇闹中缓过来,还在画舫上歇着。码头只有几个勤快的长工不辞辛苦地搬着货,合着远方摇橹的欸乃声和箫音,好一副天和自然的宁静港湾。
然而突兀而来的尖哨声打破了这难得的寂静。
日头渐高,天色愈发亮了,江上烟波也慢慢散去,隐隐可见河中飘来一叶乌篷船,箫音便是从那里传出。那晌白露横江,山色渐青,悠然自得。这河岸边却杀机四伏,一触即发!
急促的脚步声引得长工纷纷诧异地回头望去,却见一个形容狼狈的少年慌不择路地朝这里跑来,眉目隐有风霜,鸦黑的头发上结满了露珠。他看到岸边有人先是一惊,待看清对方穿的是麻布短襟之后面色可见的愈发白了,不由得微微顿住脚步,目光投向往岸边渐缓飘来的一叶小船,咬咬牙,不管不顾地朝这里冲了过来。
“嘿,小哥儿,窑姐儿还未起——”话还未说完,长工又见另一个身影出现在薄雾之中——锦衣窄袖,束发高扎,围着一条绣着木兰花的黄色腰带,半蒙面,却目如寒星,直直朝这里扎来。
长工吓了一跳,“旧馆!”这居然是旧馆的杀手!
江湖谁不知自九联盟有分割之势且愈演愈烈,最终割地为据成鼎立之势,若有一人加入其中一方则会立刻受到其他几个联盟的胁迫,有志的江湖之士不得已另择他算。旧馆便是从这时脱颖而出的。相传馆主是一位已过而立之年的女子,不知真名世人只知其代称为“木兰”,手下杀手过百,纪律严明,皆忠心耿耿。和其他组织相同,旧馆干得是为利杀人的勾当,且只接暗杀皇室贵族的生意。虽说当今乱世人命如草,王朝内外龃龉不计其数,多有皇室子女不堪压迫流落在外,旧馆的杀手却以极高的成功率立足江湖,一面同朝堂往来,一面为江湖人所忌惮。因而所有江湖客都明白旧馆不好惹的道理。
长工虽人不在江湖,却多听闻江湖传说。此刻一件那黄色木兰花腰带,双目就是一瞪,立刻指着从他身边跑过去的少年,急忙大声道,“那!他往那边跑了!”
然而锦衣人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袖中剑光芒一闪而过,一剑封喉,长工立刻声息全无。其他人见此,哪还敢在这不详之处待着,忙不迭四散而逃。
锦衣人抬起眼,看着少年逃无可逃地站在长长的码头边,身后便是一望无际的洛水,远方青山白云缭绕,明明一副气象开阖,吐纳万千之景,却因为心境不同,显得迫力压人。
他摇了摇头,开口了,声音如刀挫般嘶哑难听,淡淡道,“好运让你逃了两年,小皇子,这下你无处可去。何苦多做挣扎,我必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苦。”
少年面色惨白,怀中紧紧揣着一物,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近的乌篷船一眼,温玉般的脸庞紧绷,目露绝望之意。
“你倒是个聪明的,”猎物被困,锦衣人终于有了闲心多说几句,“堂堂皇子却与乞丐混与一窝,但若非如此也不会让你白白多活两年,呵——曾天纵贵胄,如今也如野狗一般乞食生存,忍辱负重两年,到最后也逃不过一个死字,何必呢?”
他露出的狭长双眸阴冷渐起,“你倒是第一个让我失手的人,如此死去却是便宜你了。”
没想到的是,一路上如一条泥鳅一样滑不溜秋稍不注意就会混迹人群弄丢的少年,此刻却一摆之前惊慌失措的模样,略略抬起了头,一双点漆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嘴角隐含一丝冷笑。
“你也说了,忍辱负重。”
成功了那才叫忍辱负重,失败了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锦衣人面色一紧,再不多做犹豫,起身就朝少年掠去,寒芒在袖中闪过——
少年退无可退,却不得不侧身躲过这必杀的一剑,脚尖踩在河岸边缘,整个人都往水中坠去——
箫声顿住。
一条白绫横空而来,穿拂过烟波缭绕的洛水,打散了聚拢的薄雾,无声无息却势不可挡,击响长空宛如有灵性般卷上了少年的腰,同时一股巧劲含在白练之中,借着打璇儿的功夫一下撞开了锦衣人的剑,尾端轻飘飘掠过他的胸膛,却让他当场不得不后退几步,闷哼一声,嘴角见红。
这般深厚内力和奇妙手法,还有这看似轻薄如蝉翼的白绫……锦衣人脑中思绪一转,目光落在停靠在岸边的乌篷船上,猜到来人身份,心知不妙,却还是侥幸地高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