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由一声公鸡啼鸣拉开帷幕,一双饱经苍桑的双眼凝视着天边的一片空无。
近三年来,这个动作一直被重复着。
没人注意,没人看见。只有偶尔顽皮的孩子路过时不小心把这陈旧厚重又破烂的木门推开一丝缝隙,才能瞥见一个佝偻的背影。随即门又被风关上,一切又被那扇门吞没。
从早到晚,这个萧索的院落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只有天将将拂晓的时候,他才会将身上唯一一件稍微能够避寒的,比起袍子更像一块臭抹布的东西裹紧,从几块木板和草料拼凑的“床”上起身出门,穿过无人的乡村小道,穿过阴森的土坟堆,去湖边捡几条被他人嫌弃的漏网之鱼果腹。
他望着水面上映出的自己,伸出手指抚摸着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疤痕。从前,他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才适应了这丑陋的自己,可如今呢?不过是老树皮上的旧刀疤,有没有都一样。
手指往下移动,经过喉咙,掠过胸膛,在肋下某处刺青停住。
岸边的芦苇荡里躺着一条已经有点发臭的鲫鱼,只手可握,这大概也是它被放弃的缘由。
鲫鱼多刺,长青湖周边的居民靠水吃水,基本日子都过得不错,也不缺鱼吃,因此对刺多得令人心烦的鲫鱼并不感冒,但他不在乎,他有一双巧手,再多的鱼刺都能轻松剔出。
徒手将鱼头拧下,他闭着眼就能完成剔骨和掏出内脏两道工序。指甲缝里藏着长年积累的血渍污垢,这是一双令他自己都忍不住嫌弃的手,但一想到它们的另一种用法,他就兴奋不已。
多少年了?他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度过了半辈子的虚无时日。如今,他终于可以燃起复仇的烈焰。
复仇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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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睡梦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楚赦之已经跟在翟狯等人身后去查探白天那个叫长随的青年口中的尸体了。
淡淡的落寞从心底传来,我无力地闭眼躺回床上,嘲笑自己当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在找我吗?”温暖又抚慰人心的低语声从上面传来,是楚赦之:“又做噩梦了?”
“你回来了?这么快。”我朝他望去,那双温暖而多情的深褐色桃花眼正注视着我,噩梦中的幽灵随即消散无踪。
“等等,什么叫‘又’?”我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我之前有在你面前做过噩梦吗?”
“是你上次给天境大师寄信的时候,我另写了一张夹在里面,他单独回信告诉我的。”楚赦之坐到床沿上,把我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大师说,你从小就爱做噩梦,每次都吓得直哭。问你梦到了什么,你太小的时候说不出来,再长大一点的时候,便是能说却不愿说。”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膝盖让出来给你枕着。”楚赦之笑得温柔:“然后说一句,我在这里。”
我嘴唇开了又合,不知该说什么,干脆用手捂住了脸,闷闷道:“太犯规了,你这个人。”
楚赦之轻抚着我的面颊:“你知道收到回信时我第一反应想到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想到我们第一次争论,”楚赦之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时我就觉得你对‘我在’这两个字过分敏感,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每当午夜梦回,噩梦初醒,满脸泪痕的小和尚缩在慈祥的老和尚怀中,那么孤独又脆弱的时刻,九谏都是靠这两个字挺过去的。他怎会不知 这句话有多么讨人喜欢呢?之所以从不轻吐于口,正是因为这个承诺对他来说太过特殊,所以也容不得他人轻佻。宁愿不要那一瞬的温暖,也不愿撒一个对己对他都一戳就破的谎言。这样的九谏,怎能不令人心疼呢?
“那你就更应该记得,我后面还说了一段话,”我把捂着眼晴的手拿了下来,目光直直地对上他的:“成为他人全部的寄托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那个人还执念深重——比如,我。”
时隔多月,当时被岔开的话旧事重提,人还是那两个人,关系却已经完全变质。而现在的我,并不想再轻易放过他:“还记得我一直不让你叫的那个法名吗?”
楚赦之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只有天境大师才能叫的那个——阿难?”
“是,”我缓缓说道:“这个名字由梵语ananda音译而来,意为‘欢喜’,取自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的阿难佗。”
楚赦之虽不甚精通佛法,但这种基础常识倒还算略有耳闻:“‘相如秋满月,眼似青莲华,佛法如大海,流入阿难心。’我曾听一位游僧说,在佛陀十大弟子中,阿难记忆最强,仪容俊秀,令见者心生欢喜。这么看来,阿难这个名字,当真是极适合小九的。”
“师父起这个法名的时候的确有调侃之意,”我唇角微扬:“不过更多的是对我的担忧。阿难尊者虽博闻强记,可直至佛陀入灭时却仍未开悟。而我……更是欲念缠身,烦恼不尽。明知爱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