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哥,那我先走了,”灵偶镇镇长的孙子长随对满脸悲痛的程历道:“有事你就叫我,我也是程叔看着长大的,我别的事做的一塌糊涂,照顾人还是行的。”
程历感动地应了,任谁也看不出现在的他会做出虐待病床上的老父的畜牲行径:“夜深了,最近不太平,我送你。”
程历知道,若说自己是装出来的憨厚,长随就是真的憨厚老实,尤辉的尸体把灵偶镇的老镇长吓惨了,可本该接手镇上事务的长随更是从没见过这么惨烈的凶案,心里半点没有章程,不得不厚着脸皮找自己的“知心大哥”帮忙,当然,他的举动也正合程历心意就是了。
尤辉与翟府关系匪浅,程历和翟狯又是共谋的同伙,一根绳上的蚂蚱,知道不少内情。若说尤辉的死让谁心里最没底,一定要数他和翟狯——为什么偏偏是那天?为什么偏偏在他们打算对翟祎下手的前一晚用这样的手段杀了尤辉?这个凶手到底是谁,他知道多少?如果那个人知道了他和翟狯的打算,会不会……
“程大哥?程大哥?”长随的声音将程历从走神中拉了回来:“你想什么呢?我叫你好几声了。”
程历用笑声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没啥,突然想起来灶台上煎药的火没关,不知道翠兰闻没闻到味儿。”
长随明白地点了点头:“那你快回去吧,嫂子一个人在家照顾程叔难免顾不过来,我再过一条桥就到家了。”
桥?程历这才如梦初醒般发现了自己走过来的这条路——他和长随是从小就常往来的,走过去村头的土道,长青湖的分支连同着灵偶镇和澄旸村两个地方,逆着水流向西划半个时辰就是长随的家。这路他走过千百遍了,哪儿会经过什么桥?
程历的心瞬间紧张起来了:“长随,你怎么突然走这条路?”
长随还是一脸懵懂,对程历的警惕恍然不觉:“走哪条不都一样,这桥不还是程大哥你们为了方便大家走动修的吗?”
程历借着月光仔细观察着长随,状似自然地问:“方便是方便,只是到你家不是绕远吗?”
长随苦着脸开始向程历诉苦:“这不是……那条路的浅滩上被大家弄的全是鱼腥味儿吗?我以前是从不觉得的,可那天我们一堆人冲去尤宅,一打开门,那股味儿……我这两天连别人杀鱼都躲得远远的,半点闻不得腥。”
程历一想倒也确实有道理,尤辉的尸体让他也恶心了半天,又看长随还是跟往常一样信任自己,刚才莫名感觉到的那丝不妙被他归结为自己的疑神疑鬼——反正就算是有人冲着他来,也总归不会是长随的。程历比长随大了快十岁,长随爹死的早,他爷没时间的时候就把长随交给程历,长随小时候的尿布都有一半是程历换的,这样的关系,他怎么可能对付自己呢?
程历像往常一样听长随絮叨了一会儿就跟他道了别,看他登上由自己主持修的那座桥,心里莫名一跳。
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向桥墩,当初修桥的是他,如今最不愿意看到这座桥的也是他。想到尤辉的死,程历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你吗……”
他失神地站在原地,快要入秋的晚风顺着脖颈吹进身体里,令他打了个寒颤,而这个寒颤使他的余光捕捉到了某样东西。
水边一棵树叶凋零的柳树树枝上,垂挂着一条破旧不堪的裙子,程历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发现这条裙子,它好像突然出现在那里,挂在树梢上,袖子随着徐徐的南风飞舞,垂入湖中的部分躺在半明半暗的诡异淡绿色的湖水中。
程历不想看,却又如同被魇住了一般,目光不自觉地向那里凝聚,他看到,那是一条艳红的、夏天穿的戏服,蓝色的底裙上印有白色云纹,但早已被染了色。
现在是长青湖水流最湍急的时候,那条裙子垂挂在永不止息的水流之中,水流缓和时受到冲刷,水流湍急时受到拉扯,缓慢但确定无疑地飘向了程历。
程历瞳孔紧缩,他情不自禁地在往后退,这条裙子……这条裙子!
于此同时,一道寒芒在他背后的芦苇荡中一闪而过,埋伏已久的猎手冲向了他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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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喝药。”翠兰,也就是程历的妻子细心地给自己的公公喂药,却发现老人只是喝了一口,就不配合地撇开了头,一个劲儿地往窗外看——窗外是一片黑暗,只有风吹动水波的声音。
“爹,你是觉得冷了?”翠兰放下药碗,探头看向窗外,伸手想要关上窗户:“您是想看看程历什么时候回来吧?这怎么看得到,他和长随阿弟出去后必是要先送阿弟回灵偶镇的,不在这条路上。”
老人心不在焉地听着儿媳的话,目光却一错不错地看着河岸,突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光!老人看到一道光束出现在上游的右侧,照亮了绿色河水,也照亮了那对岸的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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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背部刺入体内,剧痛不止的程历痛苦地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