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棽见到楚赦之扮演的林煜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和以前的那些客人不一样——他眼中没有半点欲望。
楚赦之拨开试图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带着脂粉味儿的身体:“抱歉,我已经有妻子了。”
纪晓棽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将衣带重新系好:“你只有半个时辰,我以为你会想快点进入主题——”顿了顿,他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不过来我这儿的,好像没几个没成婚的呢。”
潜台词就是“装什么装”,当然,楚赦之听懂了这个潜台词:“你好像对自己很自信,但我今天来只是想听曲子的。”
这话说的并不客气,纪晓棽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继而恢复如常:“你想听什么?”
楚赦之做出思考的模样:“本想让你唱一段最有代表性的,但我一想,却发现你好像根本没什么代表作,最出名的还是毕罗衣留下的那些。那你就唱一段毕罗衣最拿手的,怎么样?”
纪晓棽脸色青了又红,他被人捧惯了,就算是他没有忽略那些人无意中的轻蔑,但至少他们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客客气气的:“你根本不是来听戏的,是不是?羞辱我让你很高兴吗?”
“不,我的目的并不是羞辱你。”楚赦之正色道:“我听说毕罗衣是你的师父,他失踪了很多年了。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作为他的徒弟,你应该会知道更多,不是吗?”
纪晓棽冷笑:“我猜你没有告诉班主你真正的来意对吧?”他细眉一挑,知道楚赦之的来意后,他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放松,哪怕楚赦之提到的是他一直没有走出去的阴影:“我想烧点东西,不介意吧?”
他只是象征性的问一下,实则根本懒得等着楚赦之的回答,直接拿过桌上一杆琉璃烟枪点了,在点烟的过程中,他和楚赦之都没有说话。
纪晓棽有一对细长且微挑的猫眼,睫毛长而不翘,轻微遮瞳。楚赦之此时才有心好好观察他,他长得并不阴柔,此时脸上没有浓妆,烟枪里的白烟徐徐飘起,纪晓棽深吸一口,倦怠地缩在了楚赦之对面的贵妃榻上,整个人显得糜烂又厌世。似睨非睨的双眼赋予了他恰到好处的攻击力,像是在告诉他人,那些温顺都是装出来的,真实的纪晓棽骨子里透着自私、桀骜和冷漠。
“五石散?”楚赦之微微皱眉,坐远了些:“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少吸为好。”
纪晓棽双眼迷离:“少管闲事。所以说,你来这儿,就是为了扯出这桩这桩”他挥手拂散烟尘,仿佛想找正确的用词,但一抹厌恶的笑容过后,他不得不承认没有别的词可以说:“陈年旧事?”
“你们这些人只会来为难我吗?”纪晓棽打了个颤表示厌恶。
楚赦之挑眉:“我们?除了我,最近还有谁来问毕罗衣吗?”
纪晓棽动作微微一顿:“只有你,我说的是以前,他刚失踪的时候。”
楚赦之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他说谎了,但没有立刻揭穿:“也许你现在还不知道,长青湖最近出了很多乱子,已经死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的死多多少少牵扯出了毕罗衣的事情。如果不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很可能还会再死人。”
纪晓棽眼皮一抬:“你可真奇怪,官府都不管的事,你管它做什么?”
楚赦之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纪晓棽。经验告诉他,沉默是让人说话最有效的办法。两个陌生人面对面坐着时,沉默会把心里的话吸出来。
“我是他徒弟,又不是他老子,哪能管得着他?他不管我就不错了。”纪晓棽从沉重的眼皮下看着楚赦之:“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反正我觉得他很奇怪,我听过人读书读多了会痴,他唱戏唱多了也痴,家国情怀,荣辱道德,那是我们这个行当还管的事儿吗?”
吸多了五石散,纪晓棽在药物的作用下吃吃地笑了起来:“干我们这行的,管你多清高自傲,外人早就默认了你是个脏东西,换个名头卖屁股的。你要是卖的大大方方,明码标价,也就没那么多事了——死活不肯的也不会被谁高看一眼,只会觉得价出得还不够高,吊人胃口吊久了就生出怨了,怎么样,还不是得罪了人?”
他见楚赦之不接话,随口唱了起来:“柳条娇且柔,丝丝不绾愁。几回暗点头,似嗔我眉儿皱。”
语调婉转暧昧,他脸上的神情却与语调全然相反。他跷起笔直的双腿,用一根手指拨开脸上的头发,神情冷漠地凝视空中:“谁说我没有拿手的呢?只是我拿手的,只能在枕头边儿上唱啊。”
楚赦之没兴趣听这些话,只是道:“你可知他具体得罪了谁?”
“具体?想知道这么多,你不要命啦?”纪晓棽又抽了一口五石散,懒洋洋道:“明日?不,是后日,你去看客满斋的雅座上都有谁,自然就知道了。那些人身边有很多护卫,还有功夫好的江湖人,你要是想找死,不要连累我。”
楚赦之盯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毕罗衣真的死了吗?”
纪晓棽被这灼热的目光烫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