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父,又见面了,”周员外众星捧月般坐在客满斋视线最好的席位上冲我微笑:“人生总是处处充满巧合,是不是?”
周世乡用轻蔑的口吻低声道:“什么巧合,我看是找人打听明白之后赶着来谄媚了。”
“世乡,不得无礼。”周员外和蔼地拍了拍身边提前空出的位置:“许是前世有缘,老夫与净月小师傅一见如故,许是不如就坐在老夫身边,陪我说说话吧?”
话说到这一步,我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既然施主不嫌小僧扫兴,小僧便忝脸坐在此处了。”
“这位师父倒是个痛快人,周老,不给我等介绍一下吗?”说话的人是个留长须的男人,他半靠在椅背上,翘着一只二郎腿,目测中等身材,约摸四五十岁,衣着考究。
周员外微微一笑:“说来惭愧,还是老夫这不成器的儿子冲撞了人家,不然老夫恐怕就要错过良才美玉了。”
“哦?竟能令周老如此看重,这位师父可是有什么特长?”这句话隐隐带着敌意,我循声看去,眼睛细长,鼻尖上有颗小痣的年轻公子。
周世乡嗤笑一声:“某些人献殷勤几个月,到头来还不如个和尚,不过要我说,你确实比不上,和尚还能即兴一步作一诗,你?我恍惚记得,你那童生还是捐来的吧?”
年轻公子眼中冒火,睨着周员外,硬生生把火压了下去,对我挤出一个笑容:“原来如此,小生失敬了。”
我微微低头:“不敢当。”
“不知净月师父就于何寺?”留长须的男人道:“看起来很是眼生,不是婺城人吧?”
“无名小寺,不值一提。”
我预料的一点没错,从我坐在这儿开始,源源不断的问题就像轰炸机一样向我袭来,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有时还颠倒着问,若非我早有准备,怕是会露馅,即使这样,应对这种繁琐的交际依然令人疲倦。
不过通过谈话,我也大略摸清了周员外身边坐着的这几个人:长须男姓张,婺城富商,生意主要是布匹绸缎。对我敌意最大的年轻公子叫郑适,是张姓富商出了三服的亲戚,秀才出身,举人考了三次皆落榜,自周员外致仕后,经常到周宅大献殷勤,希望周员外能收他为徒,他对我的敌意完全是因为周员外的态度;还有个一直在旁边喝茶看戏的矮瘦男人,他虽没有穿官袍,但举手投足的一些小习惯都能暴露他的身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人便是长青湖一带的知县。
“我来迟啦!周老莫要怪罪!”
一个嘹亮的嗓门打断了这令我厌烦不已的对话,来人身材极为魁梧,走路大摇大摆,十分狂放。他由客满斋的伙计引着穿过人群,跟他比起来,那不算瘦小的伙计简直像只小鸡仔。
“世侄,”周员外含笑向来人颔首:“就等你了。”
周世乡倒是眼睛一亮,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看来和这人关系不错:“师大哥,你可真是来晚了,看,位置被人占了吧?”
我的目光与来人对上,周员外介绍道:“净月,这是老夫的世侄师威,从前是永州水师教头,可惜他这人最是个混不吝的,嘴上没把门得罪了人,后来便一直跟着我。他一贯如此,若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他又对师威说:“你今日来晚可是该罚,便罚你让个座,可有意见?”
“瞧您说的,我哪儿敢对您有意见,应该的,应该的!”师威一咧嘴:“便是周老不说我也要自罚的,掌柜,上酒来!我自罚三碗给周老赔罪!”
客满斋的老板一直在附近候着,闻言立刻亲自服务,端上一坛米香四溢的好酒,周员外摆摆手:“酒放这儿也就罢了,不必现在喝,若戏还没开场你就喝醉了,老夫还要找人哄你。”
师威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笑声,我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在知县脸上准确的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厌恶。
寒暄过后,师威在挨着周世乡的位置坐了,那椅子险些没装下他,这让他心情不太愉快,他看了一圈,选定了开火的目标:“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些和尚道士,一天天不在道观寺庙里清修,出来讲那些没人听的大道理有什么用?”
我现在已经相信周员外说他因为不会说话得罪人的事了,我快速打量了一遍师威,在他虎口上的厚茧停留了一下:“施主练刀?”
师威顿了一下:“你倒有几分眼力。”
我莞尔:“多谢施主夸奖,那小僧请问施主,施主学武的时候,可是光看不练的?”
师威道:“那怎么可能,我初初练到,三更就起来练,寒暑不断”
“那便是了,”我打断了他后面的长篇大论:“小僧认为,修道不能光是坐谈理论,而更应该真正用来为普罗大众解决问题。佛法不能只是以“苦集灭道”来解释宇宙人生的真相,还必须要有愿力、修行和实践,才能解决宇宙人生的问题。佛家有“四圣谛”,断集、除苦,修道、圆满,从而达到人生的解脱之境,可佛法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