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夫人转身看着靖王,平静地道:“你不必委屈自己叫我母亲,你的母亲容妃早已经死了。”
“母亲!”靖王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半响直接跪了下去,“儿子若是做错了什么,母亲只管打骂责罚,还请母亲不要因为一时气愤不认儿子才是。”
“我并非因为一时恼怒说的气话。”谭夫人看了一眼跪在脚边的靖王,语气中带着悲凉,“我确实不够格做你的母亲,你自出生之后,我就没有好好照管你,未曾教过你说话学字,未曾为你洗手做过汤羹,更不曾教你做人的道理。这才纵得你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野心勃勃、冷情冷心,还六亲不认……”
“母亲,我何时六亲不认了?”靖王抬头,“今日若不是萧祁,随便换成哪个人,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啪!”
又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靖王的脸上,谭夫人沉声道:“你还不知道错?那我且问你,当初是谁忘记旧约,为了自保不过林家上下的?”
“我……母亲这话我不服,若不是当初我暗中动了手脚,林家上下定然是满门抄斩。”
“然则,你若全力相救,林沉璞兄弟也定然无事,不是吗?”谭夫人步步紧逼,靖王哑口无言,半响才挣扎着道:“母亲,我当时情非得已,若是我贸然出手……”
“阿珏……”谭夫人闭眼,轻声叫了靖王语调中带着无限的悲凉,“你可知道,自那时起,你就已经为了所谓的皇位放弃了紫苏。紫苏是个好姑娘,她值得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丈夫。而你,心中牵挂太多。有太多的权利衡量,太多的取舍要做,你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她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你所给她的,恰恰是她最不稀罕的,只这一点你就输了!”谭夫人低头睁眼,看着靖王,“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输了不可耻,你总归是赢了你所想要的天下。你可知道,为了三年前先皇去世时你的执念,萧家做了多少?”
“你口口声声问萧祁可对得起你,那么你呢?对得起萧家,对得起萧祁吗?若非为了你,他何苦去蕲州,何苦上阵厮杀,难道不能太太平平地熬资历吗?有着宁安侯府在,等到新帝登基,总会熬过去的,不是吗?萧家这些年的蛰伏,所受的委屈和刁难,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如今,你还未曾登上帝位,就想着强行夺取阿祁的心上人?!”
“阿珏,我只问你,你可对得起萧祁?”
“那也是我的心上人……”靖王说,然而在谭夫人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低,竟然生出了心虚的感觉。
谭夫人道:“若真是放在心上的人,你当初又何必把她放下呢?阿珏,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缘分这种东西强求不来,纵然你是皇帝也不是你能强求来的。”
靖王挺直脊背跪在原地,半响没有说话。
林紫苏看了一眼谭夫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萧夫人,纵然早有猜测,心中还是惊讶的。靖王竟然真的是谭夫人的儿子,难怪入京之后种种……她看了一眼萧祁,恰逢萧祁也低头看向她,两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林紫苏这才露出笑容。
无论如何,靖王种种都与她无关,若靖王真敢强行逼她入宫,她有得是办法让他后悔一辈子。更何况,萧祁也不会任由他妄为的。
支持靖王的野心是一回事,然而抢萧家的儿媳妇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靖王所在意的权势地位,与萧祁来看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一场闹剧就此划下句号,不管靖王心中是否甘心,有着谭夫人在,他就不敢任意妄为。萧祁当夜在别院住下,两人私下说了不少的话,第二日林紫苏起身时眼下乌青明显,困得不能行。
谁知道早饭的时候才知道,萧祁竟然又一大早就起身回了立安城中。
“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自然不能功亏一篑的。”谭夫人看着林紫苏,见她神色困顿,根本就没有想到萧祁竟然半夜又偷偷回了林紫苏院中,两人彻夜长谈倒是把一切都说了个分明。
萧祁平日里面闷不吭声,然而早已经把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所以才让林紫苏与谭夫人治病,所以萧夫人才早早去了蕲州相看未来的儿媳,所以两人才是定下了婚约之后回的立安城……
两人在一起所会遇到的困难和阻碍他都考虑进去了,林紫苏听得大是心安。虽然在她看来,这些她也都能应对,然而身边有个人为她考虑周全,如何不好?
简直是想起来都要忍不住露出笑容呢。
谭夫人和萧夫人见她不时面带笑容,心知昨夜的事情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等到正月二十三那日,立安城中响起了丧钟,听到钟声的几人都从屋中出来,默默数着数,等到钟声停了林紫苏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如今值得皇城敲丧钟的人没几个,最有可能的也就是那位久病不起的皇帝陛下了,然而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她才觉得悬在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皇上驾崩,举国同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