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样子的眼镜不知道被她丢去哪了,整个人懒洋洋地摊在柔软的垫子里。
他向前一步,不可避免地在室内留下一个黑色的脚印,落在干净的木地板上显眼又突兀。
于是诸伏景光又顿住了,驻足在门口。
“啊,不好意思,忘记给你拿拖鞋了。”
明日香弦鸣噌地跳了起来,从沙发床底下的收纳柜里翻出一双男士拖鞋,新开封,应该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那股失掉的力气忽然又回来了,他缓缓蹲身,脱下那双跨过受害者尸体的鞋子,换上一双干净柔软的室内鞋,重新回到人间。
女医生手虚握放在下巴,绕着他转了一圈,“有伤?”
诸伏景光没有说话,用那双湛蓝的猫眼安静地盯着她,明日香弦鸣想了想,从她刚刚提着的纸口袋里取出一个装置,“信号检测仪,放心,你我身上都没有窃听设备。”
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诸伏景光的动作间呈现出一种迟钝的缓慢,试探性地坐在沙发的边角,又随时都能站起来。
明日香弦鸣看不下去,上前按住他的肩,“那么紧张干嘛?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他有些神经质地重复了一遍,明日香弦鸣笃定道,“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她声音放柔,“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诸伏景光乖巧地坐在沙发上任由她动作,明日香弦鸣手法灵巧地脱下他的外套,捞起他的里衬,看到腹部渗血的绷带。
血粘了一部分在里衬上,粘连时滞涩感让明日香弦鸣微微叹了一口气,“脱掉。”
坐在医生面前的是一个遵循医嘱的患者,毫不犹豫地脱下最后的里衬,有一块布料被伸渗出的凝固血液粘住,被他生硬地直接撕下。
明日香弦鸣给自己戴上一次性手套,茶几上的铁托盘里放了消毒用的碘酒棉签、止血用的药物和纱布。
她用镊子小心夹住绷带的边缘,手指在对方腹部肌肤上安抚地拍了拍,“忍一下。”
因为及时的压迫,揭开纱布后溢出的鲜血并不多,明日香弦鸣手段熟练的消毒止血包扎让诸伏景光还来不及疼痛就止住了血。
热茶与姜饼、暖炉与沙发,接待他的好心女士没有说慌,热情地提供了下午茶。
他双手握着白色马克杯,身体前倾,手肘撑在大腿上,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稳固支撑,常期使用狙/击/枪练出的结实背肌微微鼓起。青年柔顺的黑色短发乖巧下垂,小口地啜着热茶,时不时拿起一块姜饼。
明日香弦鸣做的姜饼和他自己做的味道有所出入,不过诸伏景光认为自己要更喜欢她做的。
诸伏景光吃姜饼不像一般人那样一口咬下,而是叼在嘴里,像猫咪叼一条小鱼干。带着生姜粉和红糖香气的姜饼化作柔软的食团,顺着食道滑下,渐渐从口腔暖到胃里。
他从自己隐藏的口袋里取出一只u盘递给明日香弦鸣,“我现在勉强摆脱了怀疑,进入组织执行了好几次任务,最近即将给我下达第一次考核任务,但成为代号成员估计还要半年。”
明日香弦鸣将u盘收好,诸伏景光起身打算离开,被她叫住。
“你今天还有空吗?”
猫眼青年犹豫了片刻,“我有半天的空窗期。”
“那好,你过来。”
顺从地按照前辈的旨意在她身边坐下,诸伏景光投去疑惑的目光。
明日香弦鸣对他进行了简单的心理评估,暗自皱了皱眉,“杀人了?”
“······杀了。”
其实组织的底层人员也并非人人都要求手染鲜血,但诸伏景光走行动组路线,最初期的血腥只是他的投名状,为了之后的升职,他不得不拿出点履历证明自己的价值。
“当时在想什么?”
诸伏景光瞳孔缩小,眼眸不复湛蓝,而是显现出一种阴郁的灰蓝色。
“······好腥。”
“明明隔着几百米,我架着狙/击/枪,却好像能在风中闻到血的味道。”
“这并非是第一次夺取他人性命,所以我没有太害怕或者激动,对组织展现的冷漠狙/击手形象也维持得很好。但我总能时不时闻到当时的腥味,即使是在安全屋的床上睡觉,或者在高级餐厅用餐。”
明日香弦鸣敲了敲茶几,让他回神。她观察一番对方的表情,确认他情绪还算稳定,继续询问。
“会有愧疚感和自责感吗?对于杀掉的人。”
“会,但是我不会犹豫,因为我有必须完成的使命。”
说这话的时候诸伏景光毫不犹豫,眸中阴翳与坚定交织,呈现出诡谲而惊艳的美感。
【这孩子的精神还是崩得太紧了。】
“闭上眼睛。”
诸伏景光依言闭眼,丧失视觉后陷入一片黑暗的世界,血腥味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