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何苗因为睡觉坐过站。
下车后已经是太阳沉没,暮色降临。
下过雨后,街上都是坑坑洼洼。
坐过站的何苗思考怎么回去,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有凑够打车钱。
打电话让张美丽来接她?
不行!张美丽本就在气头上,不吃了已经算好的。
何苗几乎是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
距离她平时下车的地方有三站,何苗一边往回走一边想办法。
夏天的雨后,炎热潮湿一齐扑来,整个人身上沾着的黏腻感觉,像是强力胶紧贴着皮肤,闷气袭来。
闷热夏风吹过,带来一阵土味。
地上积着浅浅的水洼,像一片镜子,映出四周楼房里的灯。
小雨还在下着,沙沙沙!淅沥淅沥!
水洼表面有微小的涟漪一圈圈漾开,细密又轻快。
何苗抄近道走。
巷子里的灯光依旧昏暗不堪,空碎啤酒瓶倾斜歪扭在垃圾桶边排开。
苍蝇绕着桶盖旋转,散发阵阵恶臭,老旧居民楼外墙斑驳,是岁月留下的苔印。
楼道内灯光扑朔,飞蛾不顾生命朝光源扑朔双翅,直到被灯罩笼在狭隘空间,失去氧气,失去性命。
“给我往死里打!”
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口时,突然传来吵闹声。
听到声音的何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从小到大有关打架的事情她很少参与,但绝不陌生,但更多时候是冷漠的看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苗低着头拉紧书包带子,加快了脚步。
刚走两步,突然,前方传来一股重物落地的响动。
紧跟而至的,是男人的更多的咒骂声、嬉笑声。
何苗的心跳骤然漏了半拍。
离声源越来越近,看来必经之地。
在经过一处小岔口时何苗看见了声音的来源。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视线顺势移了过去。
何苗猛地停住脚步,僵硬地抬起头,抬眼望去。
拐角处的尽头,聚集着人。
他们各个手上拿着一根铁棍,一看就不好惹。
“你也有今天?”
“妈的,老子上次被你打得在医院待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回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男人话音刚落,紧接着又是一顿打。
铁棍打在人体肌肉和骨骼上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何苗脚步猛地一滞。
心跳加速!
和他们一比,毛敏她们的简直像过家家,虽然都很恶劣就是了。
她捂着嘴唇,睁大眼睛望着眼前。
人群中是一个十七八岁少年,也背着书包,应该和她同龄。
少年穿着一身黑,连书包也是黑的。
他被人扣住蹲坐在墙角,哪怕一棍棍打下来也丝毫没有反抗、没有吭声。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双漆黑深邃的墨色瞳孔,此刻布满阴霾和愤怒。
他模样乖戾,又野又狠。
哪怕被人架着、身陷囹圄,他的腰背依旧挺直。
视线在空中交汇,何苗下意识退后一步躲开了。
等她再次露出脑袋张望时,他隔着人群看到了她,依旧没有吱声。
何苗没敢继续看,只能匆忙收回视线。
她默不作声地退回墙角,除了他似乎没人发现她。
犹豫再三她冷漠地向前走。
这条巷道也就七八米宽,甚至不用十秒她就能过去。
就这么直接过去吧,当作没看见。
只要她不出声,他不出声,没人会发现她。
何苗掏了掏书包,将拉链拉紧,随后蹲下来把鞋带也系紧了。
她的白色的帆布鞋此刻全是小泥点,完全看不出原先模样。
“知道你为什么今天会落在老子的手里吗?”
见少年不说话,男人自言自语起来。
“你的那个好朋友,把你出卖了。”
“你为了帮他得罪我,现在他为了不得罪我转眼就把你卖了。”
随着嬉笑声音的响起,一脚一脚落下去。
“我让你当好人。”
咒骂声、摔打声还在继续。
何苗迈步离开。
心仿佛被人揪着,没办法自由。
一米、两米、三米
何苗刚走到巷口中心时突然有人叫住她。
“站住!”
何苗下意识抬头看去。
“看什么看!”
对方似乎发现了她,语气凶狠地威胁道:“再看老子把你眼睛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