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偶尔听见的我,毫不自觉的任那方才还谦卑的捧在手心的茶杯,重重的砸在地上,我也知道,在那同时,那一声也砸在了我的心里,疼痛落了满满一地。你瞧,我在这段从来不对等的婚姻里,活得那样的如履薄冰。”
杨雪将章嘉芬此生的种种都化作了文字,付与最真挚的感情,书写在这薄薄的纸上,就好像,仅仅是这几张薄纸,便承载了章嘉芬短短的一生。
“哎”
她叹了口气。她并不是容易多愁善感的女人,可每每想到许章序和章嘉芬的家人,她却总忍不住有些心中郁郁。也正是因为这些郁闷,她才会在写完与许章序离婚和被家人嫌弃逼迫之后,略略疼惜悲凉的加上了一句——
“彼时的我,就像是夏天过后,那把被收在一旁,无人问津的,秋天的扇子,凄凉的异常。”
在这短短一万多字的描写中,她并未刻意去添油加醋,因为她相信,许章序同章嘉芬的家人的冷酷与绝情,早已不必她再刻意去多做些什么了。所以,她更多的,还是想去阐述她的转变。
她说:“我再不愿去做那把秋天的扇子了,也不要去做我的《青蛇》里的白素贞,更不愿去做那些被竞相追捧的所谓的‘新潮女郎’。
我就是我。我合该是小青,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懂得真正的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挣开束缚。从此以后,我的尊严再不必去乞求谁来给我——自尊,是只有自己,才能给予自己的。我再不要将自己的所有都牢系在任何男人的身上!
所以,这一次,也不是他来恳求我放了他自由,只不过是——我自己放过了自己。”
画上最后的句号,杨雪细细想了想,最终还是给文章起名为《不做秋扇》。
落下了笔,嘴角的笑意开始明朗起来,她只觉得,这一生,从此刻开始,尽是明朗。
如此看来,杨雪在这其中发挥的作用不可谓是不大的,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她分明是在沪上进行的创作发表,却反而迎来了广粤的一场“墙内开花墙外香”。
但是,当她收到报社带来的,这场集会的组织人寄来的信件时,她的内心竟稍稍升起了些许的自豪感。她只须知道,从此,女人们再不该是毫无地位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未曾白费就可以了。
在杨雪胡思乱想之际,黄包车很快就停在了法国领事的官邸。
杨雪盈盈从黄包车上走下,随手给了几角钱,便跟着一名法国管家,进入了客厅。
今天,她其实是有些来晚了的,她也是在走进客厅时才发现,客厅内已经聚集了好些许的人,且大多都是她曾在报纸上所看见过的名人。
而也是这时,一名40多岁,打扮华贵的外国女人忽然热情的向着杨雪迎了上来。她礼节性的抱了抱杨雪,笑得极为灿烂,用着蹩脚的中文道:“哦,天哪!你一定就是章佑亦小姐了,你和照片上一样的美!”
杨雪其实并未特意迎合洋人的口味而去穿上洋装,反倒只如平常一般,穿着一身极为素雅的鹅黄色旗袍,除此之外,便是为了不太过寡淡,而戴了一幅圆润的珍珠耳坠罢了。从来,外国女人也是对中国的服饰热爱不已的,只不过是中国人美不自知罢了。
扬起一抹尚算明媚的笑,杨雪贴心的放缓了语速:“夫人也美得惊人。”
这位法国领事夫人海丽,在听到了杨雪的赞美后,脸上的笑便更深了几分。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是不喜欢别人称赞自己的,尤其,是在被一名本身就很美丽很有魅力的年轻女性赞美之后。
当下,海丽便拉着杨雪介绍起来这次沙龙的参加者。杨雪也是这时才终于弄清楚来的人里,既有英国领事夫妇和美国领事夫妇,也有沪上名流和各行各业的翘楚。
海丽在介绍完后部分较为重要的宾客后,很快便去与其他的客人寒暄了,而杨雪也在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后,便随手拿过一杯酒,独自寻了一个小角落坐了下来。
也并不是她在这样的场所中放不开,她只不过是觉得,现在的她身份有些尴尬而已。在场的人中,光是她所瞧见的那些文人,便有许多都是许章序的友人。依她来猜,想必许章序也是会来参加这场沙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