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淮依旧沉默不语,然而他下棋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缓起来,这无疑表明他内心已经产生了动摇并且开始认同对方的观点。
事实上,在众多女子当中,唯有沈知秋能够走进他的心房。可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又怎能轻易地在她面前放下自己的尊严呢?此刻既然有了杨清递来的这个台阶,那么他自然也就顺势而下了。
尚未等到杨清再度发言,站在一旁负责侍奉茶水的李露此时竟然也紧接着插话道:“世子爷啊,您还是快去瞧瞧沈姨娘吧!向来都是将怀有身孕的女子视为重中之重,无论她们犯下何种过错,都应当予以包容和迁就。”
她这番言辞看似天真无邪、毫无恶意,但听在杨清耳中,却是令其不禁微微扬起了眉梢。什么叫做不论做了何事,都必须忍耐退让呢?这不就是在含沙射影地暗示此次事件乃是沈知秋的过错,仿佛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一般,只不过由于身怀六甲,众人便不得不选择隐忍罢了么??
将陆今淮所受的惩处以及那躲在幕后搬弄是非之人巧妙地隐匿起来,所有的罪责便尽数归咎于沈知秋一人身上。
这位初来乍到的小姑娘看似天真无邪、人畜无害,但实际上却远比府邸中的其他人心机深沉得多。果然不出所料,当陆今听完李露所言之后,原本稍有缓和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他猛地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篓之中,怒声呵斥道:“她莫要以为身怀六甲便能肆意妄为、目中无人!”
陆今淮心中愈发恼怒,回想往昔,即便沈知秋在外身负债务且声名狼藉,他也全都默默忍耐下来。然而现今仅仅因为自己带回一名女子,她竟敢凭借着自己往日对她的宠溺而大吵大闹。
甚至丝毫未曾顾及自己的颜面,倘若此时自己再度前去安抚劝慰,岂不是等同于任由她将自己的尊严践踏在地?望着陆今淮怒不可遏的模样,李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阴谋得逞后的洋洋自得。
此刻,一直沉默不语的杨清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如水地凝视着李露,缓声道:“李露啊,以你的年岁阅历,又曾见识过几位身怀六甲的妇人呢?”
李露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短暂的慌乱之后,她那双如同小鹿般灵动的眼眸瞬间闪烁出无辜而又无害的光芒,紧接着开口说道:“当时我和我的父亲、母亲一起摆地摊时,偶然间目睹了隔壁邻居家发生的一幕。那位婶婶身怀六甲,特别想吃肉,于是那位叔叔便毫不犹豫地去买肉回来满足她的愿望。要是那婶婶发脾气了,叔叔也只能默默忍受。我感到十分困惑,忍不住询问原因,结果婶婶告诉我说,天高地广,但怀孕的女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边讲述边小心翼翼地偷瞄着陆今淮,果不其然,当陆今淮听到这一番话语时,他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愈发阴沉下来,显得越发不满。
杨清的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追问道:“真没想到啊,你年纪轻轻居然会这么关心别人家的闲事。”这句话宛如一把尖锐的讽刺之刃,直直地刺入她的耳中。她不禁有些微微的紧张,不过幸好陆今淮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微妙的变化。
杨清缓缓地收回了落在她身上那饱含深意的目光,然后转过头来,对着陆今淮轻声说道:“世子爷啊,您是否还记得,沈姨娘其实和李露一样,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女。您尚且能对李露心生怜悯之情,那么对于沈姨娘呢?要知道,她的家中已经空无一人,而当她嫁入侯府之时,并非如今这般模样。在这个世界上,她可是与您最为亲近之人呐!那天,她之所以会与您闹腾不休,无非是因为将您视作自己唯一可以依赖的港湾罢了。所以呀,世子爷,您就莫要再与她斗气啦。”
杨清寥寥数语之间,便巧妙地将话题引入了正途,而且其言辞之中,更是毫不留情地揭开了陆今淮与沈知秋往昔岁月里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
刹那间,陆今淮那颗原本坚硬如铁的心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曾经的沈知秋,那时的她是何等的自由自在、意气风发,两人之间的爱情也曾如火如荼、惊天动地。犹记得当初听闻她开办了一家自助餐酒楼时,按捺不住内心好奇的他甚至亲自前去探望。而后,又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竟在街上遇见了那个神情恍惚、宛如行尸走肉般的她。那一刻,他心中的怜爱之情油然而生,毫不犹豫地将她带回了家,并替她还清了所有欠下的债务。
“我去看看她。”他连棋也不下了,直接从榻上下来,无视着她们大步向外走。
李露想跟上去,却被江嬷嬷拦了下来,杨清咳了咳,“李露,你这茶煮的不错,再给我倒一杯。”
李露立刻停下来要跟出去的脚步,毕恭毕敬的道,“是,少夫人。”
她用着小茶壶给杨清重新斟了一杯热茶。杨清看着她对自己那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样子甭提多惹人怜爱。
杨清端起了桌子上的茶,不经意的问,“你就一个人在卖豆腐?平日里忙得过来吗?”杨清随意的语调,就像在话家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