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五点半,乡野小道上一片昏暗,天空下着毛毛雨。
通往公社的黄土道变得泥泞起来,姜晓穗一只手举着手电筒,让灯光始终照在前方两米处,双脚用力踩着踏板。
“姜干事,要不还是我来吧?”谢景川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后座上的大麻袋。
“不用。”
谢景川笑声爽朗,语气宠溺地说:“我是男人,重活就该我干,快和我换辆车吧。”
姜晓穗瞥了他一眼,淡淡说:“我是领导,你得听我指挥。我要的是服从,不是乱献殷勤。”
谢景川:“……您真有趣。”
是谁说姜干事乱搞男女关系被开除的,这像是对男人有丝毫兴趣的样子吗?
二人赶到公社时,公社还没开门,只有保安亭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姜晓穗把车停好交给谢景川看管,自己拉开行李袋,拣起放在最上层的毛巾,一边擦一边“哒哒”地往二楼走。
一直走到工业办公室门口,她停住脚步,把一个装着鸡蛋的网兜挂在门把上。
“今天也是凉鸡蛋,不过没办法,谁让我早上要赶车呢?做人还是得信守承诺呀,不然就周瑞华那小心眼的,指定得拿这事阴阳我。”
东风公社的车分早晚班次,双号早班六点半,单号晚班十点,都在上午发车。
姜晓穗得在六点半之前赶到汽车站,放完鸡蛋刚要走人,面前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男人问:“我小心眼?”
姜晓穗:“……”
不是,你大清早的不睡觉,搁办公室里闹鬼呢?
姜晓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暗自庆幸走廊昏暗,门内的灯光也被挡了大半,让她能够及时调整好表情:“周书记,你起得好早啊!脚怎么样,好点了吗?”
周瑞华静静地看着她,看她心虚,看她做作。
姜晓穗不知道的是,周瑞华目视极好,又多次执行野外任务,在这样的光线下捕捉表情是最简单不过的。
他说:“疼得要命,尤其下雨天,又冷又痛。”
姜晓穗:“……”
咋滴,一夜之间伤势变异了?从崴脚改风湿了?
她嘿嘿地笑:“那太辛苦啦,咋不多睡会儿呢?”
说着,她又抬起手表模糊地看了眼,叫起来:“哎呀,快来不及啦!周书记,我不跟你说啦,我得去赶车呢。”
周瑞华皱了皱眉:“你要去市里?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啊,我好像跟你提过吧?真不能说啦,你弟还在楼下等我呢。”
周瑞华愣了下,反应过来问:“……景川?”
“对啊,我们还要去省城,他认路,有他在比较方便。”姜晓穗说完等了一会儿,却见对方一声不吭,这才真有些着急起来,“我走啦。”
女人匆匆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没一会儿便拐进了楼梯里。
周瑞华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直到再也听不见了,才转过身,轻轻关上门。
“姜干事,怎么这么久啊?快来不及啦。”谢景川虽然嘴上这样说,脸上却仍旧笑盈盈的。
“碰到你哥了,大清早不睡觉——咳咳,大清早这么操劳,咱们快走吧。”姜晓穗顺手把毛巾放回行李袋,骑上自行车走了。
谢景川下意识往二楼窗户望了眼,却只望到黑洞洞的建筑——工业办公室朝着另一个方向,他哥看不见他。
两人赶到车站,买票上车,挨过了一个半小时颠簸的车程,顺利抵达金市客运站。
姜晓穗先下车,动了动坐得发麻的腰背,余光看见背着麻袋亦步亦趋跟上来的谢景川,登时笑了起来:“谢知青,你行不行?虽说重活都该男人干,不过你要不行的话,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兜底。”
谢景川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道:“我行。”
“那我就放心了。”她背过手,抬眼往不远处望了望,举步往运输站走过去。
金市的客运站和运输站是一个单位,两个站挨在一起,从客车上下来,抬起头就能看见运输站的牌子。
二人也不用问路,溜达着走了过去。
谢景川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在女同志面前这么丢脸过,尤其是在一个有好感、想要赢得她芳心的女同志面前,出发前的兴奋和幻想一下子消失殆尽。
更让他痛苦的是,这麻袋真得很重哇——姜干事是把山上的笋都给夺完了吗?
姜晓穗边走边给“谢劳力”鼓劲:“咱们这趟是求人办事,空着手哪像话?带点土特产更好拉关系,谢知青,你为咱们合作社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啊。”
谢景川苦笑:“可我好像是竹编厂的顾问啊。”
“需要我和你表哥说一声吗?”
“……倒也不必。”
大约八百米的距离,谢景川觉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