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说对了。
军营里虽然多有流血的事情发生,但那些不过是治跌打损伤的药。
这是戚勇第一次上药店买药。
戚勇却讽刺道:“你跟着我,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
小桃结结巴巴道:“当然。”
戚勇停下回府的脚步,盯着小桃,显然是不信。
小桃嗫嚅道:“虽然姑爷和少爷之间有恩怨,但是无关小姐的事情,还请姑爷放我们小姐一条生路,或者让我们离开金陵,小桃愿意做牛做马服侍小姐,找一处人家隐居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又没有要害她。”
戚勇在说话间神色凝固下来,看着小桃看他手里药包的眼神,忽然明白了小桃不敢说出口的话——她害怕戚勇给崔雀的药里下毒。
为什么崔雀最亲近的丫环会觉得他要给她的主子下毒?
崔雀也是这么想他的吗?
金陵下起雨来。
街道上的小贩都收摊回家了,河道的水面上空雾气弥漫。
戚勇在屋檐下坐着,一言不发地拿着扇子围着小炉子煎药,小桃侍立在一侧。
雨水从屋檐上落下来,滴答,滴答。
戚勇想起来刚和崔雀结婚的情景来,她什么都不会,不会接人代客,不会管账,看见他的下属来都是怯生生的样子,尽管她的夫君是管这些人的,但她待他们还是很胆怯的样子。可能是因为自小没有母亲,父兄管不了闺帏间的事情,所以从小受到了不少欺负,才养成了现在的性格。
他在娶了她之后本来是有在她身上报复的意思的,但是她已经那样胆怯了,全然不像他所想象的有豪门贵女的骄纵任性。
自从戚勇娶了崔雀之后,再也没有饮食不规律过。
以前的戚勇因为军务太忙的原因,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自从崔雀嫁给他,他就再也没有饿过任何一顿,崔雀会在他军务繁忙的时候给他送宵夜,而他所在的军营也再没出现过冬天的衣服太薄了不好过冬的问题,他知道那是崔雀在金陵的官眷中间筹的款。
细细回忆起来,崔雀把崔家陪嫁的床卖了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当时就连手下都在劝他,说是不能让嫂夫人连大婚唯一的纪念都没有了。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天下无家可归的流民到处都是,她失去的不过是一张床罢了。”
那时他只觉得能让仇人的女儿,妹妹活得不痛快,自己也就痛快了。
然而在他将螺钿花蝶纹架子床换成欢门描金床之后,崔雀虽然表示出不情愿,但是听见他说军营里还有很多人连军靴都穿不上,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也不会因为戚府的伙食没有崔府的好而抱怨什么。
过节的时候,崔雀是要回娘家的,戚勇不愿意去,于是崔雀每次都是自己回去,他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见过崔父崔兄说过什么,想来是崔雀很好地掩饰过去了。
戚勇看着药罐上方的水汽,想有些东西就像是药罐里的水,被火一烧,变成了蒸汽,就再也回不去这药罐了,正在想着,一个小厮忽然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道:“将军,府门外有人求见,自称是礼部侍郎裴玄机。”
戚勇皱了皱眉头。
裴玄机喜欢崔雀,这是在戚勇计划博取崔雀好感的时候在跟踪崔雀的时候发现的,只要有崔雀参加的活动,裴玄机一个不落;没有崔雀参加的活动,裴玄机一个没去。
而且他记得裴玄机已经外任到吴中了,压根不应该出现在金陵才对。
戚勇淡淡道:“让他进来。”
戚勇本来不想让裴玄机进来,但是自己不想离崔雀太远,只能便宜了裴玄机。
他蹲在廊下煎药,远远看见一个人撑着一把桐油伞,被桐油伞遮住了整张脸,撑伞的手骨节分明,白而细长,是只读书人的手。
来人收了伞,露出一张柔和俊秀的脸来,像是温柔的月色。
崔雀曾经的未婚夫,礼部侍郎裴玄机,就这样在听闻崔家噩耗之后,连夜从任职的地点赶回来了,一路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