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的一声闷响, 是阴凤仪伸掌拍向面前书案, 震得茶碗一颤,已经凉掉的茶水溅向四面八方。
“放肆!你和郁久闾襄星公主成婚,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亦不只是李氏皇族的事,这是和约,是关系到大凉国运和千百万百姓安宁的要务,你满脑袋自私、轻慢, 还想着什么退婚, 有一点为国为民的胸怀吗,对得起圣上和诸位先祖的教诲吗?……”
语声越说越急, 渐渐呼吸也变得急促。阴凤仪手握胸膛, 喘息不止, 擎起案上茶碗啜饮, 仓促之间却又逆了呼吸, 连连呛咳起来:
“咳咳……阿娘也知你自幼有护国之志,日日勤勉练功, 只为沙场克敌,但是守护国家, 也未必要在沙场,而是各有各的职责所在!若是文官,自当勤于政务, 协辅帝王治理天下;若是武士, 必当熟习武功, 奋勇杀敌;若是三军统帅,当精熟兵法,指挥军士大败敌阵。你既是皇子,就当牺牲一己之私念,将自身命运,交与圣上安排!……咳咳,咳咳……”
“我知道了,阿娘,别说了。”
李重耳凝立一旁,废然垂首,一双修长有力的男儿手掌,无处施为,无处发泄,只能自己慢慢地紧攥成拳。
“你们都要我娶她,那我娶她便是。”
“你明白了?”
“不明白又能怎么办。一切都是圣上的安排。”
阴凤仪长叹一声,余音悠长,满满的都是无奈。
“阿娘累了,你退下罢。明日一早,传宗正寺问问,看看聘礼备得怎样。后日陛见……”
“……我要抖擞精神,大方应对,送聘礼,定婚期,乖乖地娶了襄星公主。”李重耳声音生硬,一句句地接道:“我都知道了,阿娘,你放心罢。生在帝王家,凡事不由己,我已经懂了。该我承担的,我会去承担。”
阴凤仪眸光闪动,在儿子面上细细打量一番,迟疑片刻,低声道:“最近……翟笙笙有家书来。你若惦记,也可以去你姑丈府上问问消息。”
李重耳已经施礼起身,走到了门口,闻言停住脚步,微微怔了一瞬。
“不必。”
高大的背影,没有回身,径自穿过一重重打起的帘幕,大步走出猗兰宫。室中只剩下撑着头伏在案前的阴凤仪,与侍立一边的女官红帛,深宫寂寂,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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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浓云,仿若高耸的楼宇,巍然遮蔽了整个天空。
距离日落尚早,天地间已是一片昏黑。冬风飒飒,吹袭山野,比严冰更冷,比刀子更凌厉。
漫长的官道上,早已没有行人往来,偶尔有牛车、羊车或是马匹驰过,个个行色匆匆,都忙着赶在天黑之前回城。
莲生一手抱着一只竹篮,一手挥袖遮在头顶,挡住劈头盖脸的凛凛寒风,奋力在官道上奔跑。
多亏今日机警,一早见天色不妙,便饮酒化了男身出门,不然这等狂风飞沙里,那柔弱的女身岂不成了一只小蚂蚁,别说行路了,立都立不住脚,随时都能被狂风掀个跟头。
手中竹篮,被她珍若至宝地盖着一块布帕,紧紧揽在怀里,似乎比她自身还更怕失落。偶尔被狂风掀起帕子一角,露出里面装了小半篮的东西。
圆球形,深褐色,小小的,张着一瓣瓣的木片,像一个雕工精巧的摆件。
纵然在这旷野间,寒风中,莲生也依然能嗅到木片间传来的淡淡松香。
那是松塔。松树的果实。
顶着凛冽寒风,踩着冰冷的冻土,自九婴林中一颗颗拾来,足花了她大半天的时间。
“……给你十天时间,创制一款新香给我。确有进益,还是饰词敷衍,一试便知!”
莲生不怕考较,怕的就是没机会。被东家交付了这样的任务,胸中虽然也有一丝忐忑,但更多的是兴奋,开心,勃勃燃烧的热血与激情。天寒地冻,不吃不睡,哪里难得住她?只要能制出满意的香品,这点小小苦楚根本就不值一提。
又一阵寒风卷来,挟着凄厉的尖啸、飞舞的沙土,迎面撞上莲生的脸,仿若一记沉重的耳光,闷得她一阵呛咳。抬手掩面的一瞬,竹篮上帕子被风吹开,最上面的一颗小小松塔迎风而起,刹那间飞旋着没入头顶黑暗中。
“哎呀……”
莲生追赶不及,悻悻顿足。
平时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捡来只能当柴火烧,但是此番却是她冥思苦想,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重要香材,甘家香堂的库房里都没有,唯有自己在九婴林的枯枝里翻来翻去地找到这么几颗。
她要做的,是一款能计时的香。
那荟香阁厅堂阔大,许多香博士的条案都挤在偏僻角落,离门窗甚远,一眼望去看不到天光。制香却是一门需要严密计时的活计,熬炼、揉合、晾晒……全都要计时辰。厅堂中央,原本设有一个巨大的漏壶,但每逢天气寒冷,滴水成冰,便不能用。
后来将那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