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金口一开,立后大事自然便成了初平四年最后一个季节的大事。
只是,虽然他已有心理准备,但怎么也想不到,天子大婚竟如此繁琐不堪。文武百官所行事务皆有礼制:太尉上封读策,司空、将作监理器物,太常司仪传纳礼,宗正礼待诸侯,大鸿胪奉迎九宾,太仆监造凤辇,大司农典算支钱,光禄勋守卫梓宫……这还是三公九卿里缺司徒和卫尉空缺、朝廷大臣减员的情况,若是全班人马登场,简直能把所有人折腾得四脚朝天。
莫说朝廷大臣了,各地诸侯王也要千里迢迢进京贺喜。更令刘协气愤的是,长安的坊市里商贩竟然还打出了天子大婚的噱头,开始了全场甩卖。有意思的是,这年头真有不会做生意的,那些一掷千金的土豪们真心好像在为天子收买人心,大批的货物赔本挥泪卖出,也不知暗地里被自己蠢哭了没。
如此一来,刘协便弱弱地问了一句太常这大婚究竟何时能够举行。那位新抱上刘协大腿的种拂大人正干劲十足,得意洋洋地向刘协保证道:“陛下勿要忧心,虽说汉室光景不比往年,一切从简。然毕竟乃天家第一喜事儿,老臣就算不眠不休,也要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至少要筹谋上三个月才行。”
好嘛,这都寒冬十月多了,再准备上三个月,直接就明年了。
对了,说到明年,刘协突然又想起,明年这个时候,朝廷要改年号了。历史上,刘协不知道汉室为何要更改年号,
但现在他却知道,满朝为庆贺天子大婚,进而名正言顺开始执掌朝廷,便给往后起了一个充满期盼的年号——兴平。
不错,经历了董卓覆灭、长安靖平、关东大胜的初平之年,如今上至朝臣、下至百姓都衷心期待他们能过上一个兴盛安宁的日子——整个大婚所有的琐事中,刘协唯独觉得此事最对自己的心意。
终于,当厚厚的白雪在初春的第一缕阳光下消融时,兴平元年的第一天,朝廷举行了盛大了立后典礼。
这一日,未央宫中到处被喜庆的红色覆盖,刘协三更的时候便被人从床上拉了下来,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如牵线木偶般被司仪拉着,不是祭天祭地祭宗庙,就是当做猴子一样游街接受百姓们的祝贺。来来回回换了六次礼服,最后才一屁股坐在未央宫前殿的龙椅上。
古代大典最令刘协受不了的,不是繁琐无聊的流程,而是那种完全契合宋代理学大师朱熹提出的‘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念折磨。为了大典的肃穆庄重,那些司仪主办人员一个个都好像健忘一般,根本不考虑人的基本生理需求。
饿了倒是可以忍,渴了也能忍。可问题是,人有三急这种不能忍的事儿,还必须争分夺秒快速解决,并且,更多时候还是得憋着——这种又饥又憋的痛苦,让刘协心头的怒气直如蓄势的火山,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
可是,当他看到那一袭盛装、被女官簇拥着上前的伏寿时,忽然间便有
一种说不出的明悟,好像这些折磨,都是理所应当的。
记得第一面,玄武池边的小亭中,刘协纵马看到了那一株萦绕在悠悠愁中的雏菊……那一瞬,阳光洒下万丈金边,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而今日,盛装而出的伏寿,已然是怒放吐蕊的牡丹。她身穿一袭大红华衣宫装,外披着也是红得炽烈的宫纱。迎面刘协而来的是,是白皙肌肤上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红日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令伏寿的每一步态都愈加雍容柔美。
三千青丝被金色的饰物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确实没有辜负伏寿那头漂亮地出奇的头发,发髫上插着的,正是刘协送给她的那支金簪。女官们还用碳黑色给伏寿描上了柳叶眉,更衬出她皮肤的白皙细腻,妩媚迷人的双眸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唇上再淡淡抹上红色的唇红,整个伏寿美得好似不食人间一丝烟火,如天宫的贵人降临凡尘。
刘协痴痴地望着伏寿,脑海中忽然便浮现出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在阳光明媚的掖庭小亭边,一株雏菊便凝视着自己,轻吐心语疑惑道:“那个他,就是我未来的夫君吗?”
原来,两人早在两年多前,今生的缘分已然注定。
直至浑厚的礼乐声响起,刘协的神思才被拉回了现实。此刻,伏寿已然走到了九阶玉台之下。中常侍冷寿光手捧一帛黄绢,展开宣读吟诵两人天作之合,赞曰:
“昔开辟鸿
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天下。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自今礼毕,别懵懂儿郎,营社稷安康。荣光共度,患难同尝。愿关雎之声长颂,悠悠箫声龙凤呈祥。不离不弃一曲鸾凤求凰,同心同德不畏华岳仙掌。
比翼鸟,连理枝,夫妻蕙,并蒂莲。夫天地草木菁灵,可比真爱佳缘。高山之巍,皓月之辉,天长地久,山高水长。”
冷寿光宣读完之后,伏寿便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