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行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个蜷曲如一只死猴子般的尸体。
那人虽然穿着韩遂平时的翩翩大袍,头发和眉毛也都掉落了不少。甚至,就连面貌都与韩遂有着七八分相似。但阎行却还是一眼便认出,眼前这具尸体,根本不是韩遂!
这具尸体的手掌宽大且布满了老茧,显然是经常在田间劳作的苦命人。而且,他的头皮与眉头处,更还有被刀片刮出的血痕尚未痊愈。整张脸上,尽是纵然死前的惊惧也掩盖不了平日的艰辛和沧桑,半分没有韩遂那等看似愚钝呆气却隐含阴毒的虚伪。
显然,这位可怜的老农,是韩遂早就找好的替身。
“韩老狗究竟身在何处?!”马超再度开口,跨骑在战马上的他,已然有些操纵不住那咆哮的战马。这个时候,他的心比那匹战马更焦躁十倍、百倍!
阎行怔怔无言,一方面,身体上的重伤令他的神智都有些恍惚。而另一方面,他真的不知道韩遂究竟在哪里——他一直天真的认为这支大军的统帅就是韩遂,却想不到韩遂竟然始终拿自己当枪使。
猛然想到这点,阎行的忽然眼睛瞪开了不少,双目中喷薄出的怒气与仇怨竟有如实质。
然而,这样的目光落在马超眼中,却以为阎行临死之前还要耍硬气。当下,马超右手猛然一伸,那巨大的虎头铁矛便如一条毒龙张牙舞爪朝着阎行扑去!
阎行陡然大惊,却也只来得及抬一下头。那凌冽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令阎行连一声惊
惧的喊叫都来不及发出。接着,阎行整张脸便被乌黑的发线遮挡住,头顶上‘咣当’一声,那铁制的头盔被马超一枪刺成了两截儿。
这时候,惊恐不及的阎行才发现,自己的头竟连一点油皮都没有划破。努力摇头看清马超手中的铁矛,发现上面只残留着几缕黑发。
“阎行,你莫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马超暴躁大怒着吼道,英俊的面容已然再度狰狞如兽。
狼狈憔悴不已的阎行,有气无力地再度抬头,血淋淋嘴边忽然向马超吐出一口鲜血,蔑笑道:“要是你敢杀我,早便杀了,又何必如此啰嗦!”
“狗贼,死到临头竟还如此猖狂?!”庞德此时也忍无可忍,下马上前粗暴得将阎行拎起,使出西凉人捆绑牲畜的手法将阎行捆了个严实,随后又将他拖在了马尾之后。
这是凉州人对付那些硬气汉子的惯用手法,将人用绳索与战马相联,纵马拖着活人来回奔跑三里。一般而言,嘴再严实的汉子,待如破烂一般被拉回来的时候,就乖乖地有问必答了。
可马超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却不认为庞德此法有用。一来,阎行已是凉州有名的武道高手,若非心志极为坚韧,不可能练就出那一身武艺;二来,阎行此时已然身负重伤,庞德若是强拉硬拽,阎行若有个三长两短,韩遂的行踪便真的无从查起了。
是的,马超现在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不敢杀阎行,却真不能让阎行现在就死去。
可怎么才能让阎行开口呢?
严刑逼供
,显然是不行的。阎行这种人马超也见过不少,若是他咬牙真不想说,甚至都会自尽以求壮烈。
马超拧眉看着犹如一滩一具行尸走肉、任凭庞德摆弄的阎行,心中的焦怒令他的眼角都开始突突跳动。可就在这一刻,马超蓦然发现,自己好像又进入了那种极动与极静的分界点。
身体当中的两个人,一个恨不得将阎行剥皮抽筋。而另一个,则犹如探寻阎行心中秘密般,死死而冷静地盯着阎行面容上哪怕最微小的一个神情。
这种时刻,连马超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注视阎行。但随后,他便忽然想起来,这原来是自己不自觉学起了那位远在长安的天子——在马超的人生生涯当中,也只有那位平日嬉笑玩闹、但关键时刻总能洞悉一切的少年,才最适合应对这样的状况。
记得他曾经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人的七情欲都可以从眼睛当中看出来。马超当时并不明白刘协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毕竟,刘协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貂蝉那圆润高挺的美胸。眼中还尽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邪念,倒是给他这番话做了最明显的例证。
但此刻,在这极动与极静的一瞬,马超忽然明白了刘协为何会一眼洞悉人的欲望。因为,马超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忽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阎行是贪生怕死之人吗?
根本不是。
可他既然不想将韩遂的行踪告诉自己,那他为何还不自尽以求壮烈?要知道,对于阎行这样
的武者,他若是一心想死,他人是很难阻止的。除非,阎行有着不甘的理由,否则,他的眼中便不会有那么深的愤慨。
“庞叔,住手。”想通这一点,马超忽然心有所感,制止了庞德后,才在庞德诧异的眼神中俯下身子向阎行说道:“阎行,我不明白你为何会替韩遂那条老狗保守秘密。我们之间虽各为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