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来颍川,荀攸与刘协想的不太一样。
天子刘协只希望自己打通一条豫州至兖州的通路,但荀攸觉得,自己还应该在这个天下腹心、四战之地留下一些特别的东西。那个东西虚无缥缈,但必要的时候,应该能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势能,成为豫州摆脱凄苦、苍凉、多难宿命的信仰。
这信仰的来源,自然是当朝的天子。
荀攸认为,只要让豫州的百姓得知天子乃中兴之主,是大汉复归一统的希望时。他们才不会如丧家之犬般,在风雨飘摇的乱世中凄惶度日。
“叔祖,您认为孙侄的想法,是否能行呢?”荀攸再度向灵柩问了一句,让那些抬棺之人都面面相觑起来。但荀攸却不以为意,笑着才对那些仆从说了一句:“起行!”
荀攸这次的目的地,是颍川的颍阴县。
颍阴县位于颍水之南,是荀家的立家之地。荀家最辉煌时期,还是荀淑之时,世人尊称为‘神君’,他的八个儿子又被人称为‘八龙’,也都是名动一时的人物,不少人都当了大官。那时候的荀家,不说烈火烹油,至少也是鼎甲之家。
荀攸的祖父荀昙其实并不属于这一支,但大家族就是这样,祖祖辈辈的血缘都在连结在一起,也住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而又温情的力量。
荀昙当到了广陵太守,荀攸的父亲荀彝,作过豫州从事。可惜,在荀攸很小的时候,父亲荀彝就去世了,他一直跟着叔父荀衢长大。眼下荀家主事之人,正是把荀攸带大的叔父荀衢——这对荀攸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先天优势。只要能说服叔父,颍川的一半便算作胜利了。
至
于那些让旁人看来剪不断、理还乱,令人头疼无比的脉络关系,对于荀攸来说反而还是助力:有荀家为跳板,他掀起的风潮很快就会席卷颍川大地,根本不用多费太大的力气,就能将颍川理出一个朗朗晴天来。
所谓迎刃而解、一通百通,就是这个道理。
眼下,曹操作乱徐州已令天下有识之士恨而不耻,天子密谋颍川,为的就是代天伐罪,并且行动前还会有北方吕布那里先声夺人——这样的大好境况在荀攸看来,自己此番只要快如星火、动如脱兔,疏通颍川之路便不过如探囊取物一般。
渐次行来,荀攸免不了有种近乡情怯地感觉。近年来天下动乱,他知道荀家也建立了私兵,建设坞堡,遍布颍阴、颍阳、阳翟等县,与许县的陈家、长社的钟家形成掎角之势。
可一路上,荀攸并没有感触到多少友帮互助的那种温情。更多的,反而是乱世飘零带来的萧瑟之苦。放眼望去,颍川萧条了许多,原来热闹繁华的村落,很多都只余残垣断壁,静静悄立,任凭风吹雨打,似在讲述着曾经发生过的可怕的事情。
荀攸记得,就是这条路,以前有多繁华:近荀家庄二十里,便能看到数不清的车马行人向着这个方汇集,游学的士子穿着士子服,大袖翩翩,志气高昂。腰间悬着美玉和宝剑,一路谈笑着向前,连空气中都带着浓浓的文气。
可是现在,这条路上有的只是雨水似乎都冲洗不掉的马蹄印。偶尔还能从两旁的草丛中看到枯烂的尸骨,萧瑟冷落地让人觉得窒息。
终于到了荀家了——但眼前的一切,却不复荀攸记忆中的
那个村落。
整个村子收缩了三分之二,原本的学堂完全塌毁,余下的村落却修起了高高的堡墙,时有庄丁拿着兵器在上面放哨。
“什么人?站住了!”看到荀攸一行人,庄上庄丁大喝起来。
荀攸站定,回手让从人止步,自己向前几步,清声叫道:“回报家主,就说不肖子弟荀攸,带着六叔祖的灵柩回来了。”
庄上的那个庄丁愣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反应过来,丢下手中长枪就往庄子里跑。不一会儿,庄门轰然洞开,在庄丁们的护拥下,头发已花白的荀衢大步走了出来:“我儿在哪里?”
荀攸眼中含泪,向前紧走几步,一下跪倒在地:“孩儿在此。叔父大人一向可好?孩儿给您叩头了。”说罢,这句,荀攸立刻跪着转身,引着荀衢看向身后的灵柩,又哽咽出声道:“叔父,孩儿将六叔祖的灵柩带回来了!”
荀攸原本以为荀衢听到这些,也会高兴地老泪纵横起来。可想不到,荀衢忽然痛心疾首起来:“孩儿,罔叔父自小最赏识你,你怎能如此糊涂?!如今大汉天下,还有哪一片地方比得上关中安稳?就连那一向清净的徐州,如今也战火纷飞!你将六叔祖的灵柩迁回,难道是想让他老人家死不瞑目看着颍川生灵涂炭吗?”
荀攸仔细听着荀衢的一番话,前半段他还心中暗喜,可到了最后一句,他忽然就感觉不对头了:“叔父,颍川可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了吗?”
荀衢显然溺爱荀攸,不想让荀攸一回来就操心颍川之事,又转口说了一句安慰的话:“叔父迁回来其实也好,当初公达不是就因你祖父之事,才
扬得了大名吗?如今叔父归来,说不定也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