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这四人,壶寿寝食难安,就像一只被撵入了洞穴的可怜野兽。他砸烂了府衙中的大部分摆设,又将平时舍不得喝的珍酿挥霍了大半。可再怎么发泄,都不能驱散心中的恐惧。
袁绍恩威并用,恐吓与安抚齐施,展现出强大之极的势力。现在他对并州的图谋之心丝毫不隐藏,令壶寿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恐惧。从袁绍未经自己同意,便拜自己外甥为并州刺史的举动来看,袁绍是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的。
而且,袁绍一向不认同当今的朝廷,他自反叛董卓之后,便摆明了自己遵奉少帝为正朔。而当今的汉室天子,在袁绍眼中不过欺世盗名、窃取了大汉江山的冒牌货。
对于当今的天子,袁绍都敢如此不敬。壶寿真不知道,自己这位被董卓委任的并州牧,到了袁绍帐下会是如何可怕的待遇。
可拒绝呢?
壶寿拿什么资格来拒绝!
今日酒宴上审配的意思已何其明白,步度根一族就是因为袁绍的一封信而不敢南下。假如自己拒绝的话,那袁绍自然可以再写一封信。甚至,他还可以或明或暗资助那些鲜卑异族。单单只是步度根,就已然让壶寿焦头烂额不已,若再加上袁绍的大军,那并州覆灭之时真的指日可待了。
就此答应袁绍?
也不行。
太行山的黑山军目前还是他的盟友,一旦让张燕得知此事,那恐怕等不到袁绍的救援,自己可能上来就被张燕割了脑袋。从袁绍对自己的不屑一顾来看,他显然是很乐意让自己与黑
山军鹬蚌相争,然后他袁绍坐收渔翁之利的。更甚者,他会等到黑山军破灭了晋阳,他袁本初才打着救民水火的旗号,出兵并州。
这样一来,他那外甥高干并州刺史的头衔,少了自己这个并州牧,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既不能拒绝,又不能答应,这便也就罢了。毕竟,今日酒宴之上,壶寿提出容他思量一段时日的要求后,袁绍使臣也未曾如何咄咄逼人。只是,并州的局势,并不仅仅只有鲜卑异族、黑山贼、袁绍这三方啊!
有了袁绍的一番授意后,壶寿也明白了,为何今年匈奴那里也没有动作。想必,这恐怕是汉室天子的一封信,令刘豹那支匈奴部落制约住了那些匈奴旧部。
比起袁绍这头猛虎,汉室那条蛟龙的势力也丝毫不若!而且,汉室在这个时候,还派了一员太守来并州,你敢说汉室对并州没有想法儿?
躺在卧房里,裹在温暖的棉被中间,壶寿瞪大眼睛,背上满是冷汗。这还是头一次,他感到自己是如此孤立无援。在乱世汹汹的时代,弱者的命运便如此可悲,连选择都成了一种奢望。
在这种交织的复杂心情作用下,他这一夜睁着眼睛到了天明。正有一点困意的时候,门外的传令却又来叩门:“郡守大人,又有人来了!”
刚刚勉强起身的壶寿,一个趔趄就坐倒在了床上。他从来没有过像今天一样,如何害怕见人。可再怎么忧愁这一天还得过,他怏怏地向门外问道:“又是何人前来?”
声音嘶哑至极,让门外
的传令疑惑了一会儿,才回复道:“是新到任的上党太守,前来拜会郡守大人。”
很奇怪,听了这个确切的回答后,壶寿忽然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似乎,他感觉,事情就该这样发展。于是,他悠悠打开了房门。
这一开门,让门外的传令一下瞪大了眼睛:只是一夜之间,壶寿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半!那副神态看起来,足足让壶寿苍老了十余岁!
当杜畿看到壶寿这幅模样的时候,也表现出了与那名传令一样的不解。不过,相对于那传令毫无顾忌地惊讶,杜畿却很好地保持了风度,并未将自己的目光长久停留在壶寿的白头上,而是正襟施礼道:“属下杜畿,拜见郡守大人。此后便需在郡守大人麾下任事,还望郡守大人多多指点。”
壶寿的神色很平静,他看了一眼此番汉室的使臣,略微涌出了一丝好感。杜畿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刻板,但绝对守礼恭敬。而他一旁的二人,一人身材狼犺,五官却生得剑眉星目,肥嘟嘟的圆脸不显臃肿,反有些伟岸之气。另一人英气勃发,顾盼之间颇有些傲然,但那傲然又不针对某人,偶尔间眉锋闪过一丝笑意,让人感觉他只是面冷心热之人。
这三人的气度比起袁绍那四位使臣来,在气势上竟丝毫不弱,但威仪正色之间又丝毫没有半分盛气凌人。然而,这样的好感还不足以抵消壶寿的坏心情,所以,随后壶寿的神色便变得有些讥诮,说道:“杜大人的背后可是当今天子,汉室朝
廷,既拥有如此靠山,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壶寿闻言一脸惊恐,赶紧长跪行礼请罪,言辞恳切之至:“属下昨日刚至上党,收下了上党符印账薄之后,当即赶来拜会郡守大人。不知属下究竟所为究竟有何不妥,还望郡守大人明示。”
杜畿这样谦卑的态度,让壶寿的心情好转了不少。他微微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