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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缘起(1 / 3)

北方的冬夜,窗外纷纷扬扬下着大雪。雪花大如白蝴蝶,落在地上发出扑扑的声音。

泥草屋纸糊的窗户泛着煤油灯发出的昏黄的光,屋内有位妇人即将分娩。满脸皱纹的接生婆吴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指挥家里的女眷忙着烧水。十一点,一个男婴诞生了,面红耳赤,两眼紧闭,皱着眉头,他仿佛并不情愿来到这个世界,只哭了几声,启动了肺部换气功能,便开始睡觉了。这位二十六岁的妇人,就是我的母亲,这个男婴就是我。

此刻是一九六七年十一月十二日晚上十一点,我降生在长白山余脉一座山村的一户人家里,父亲是乡村教师,母亲是农妇。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这户人家的祖上——也就是我的父亲的曾祖父、曾祖母,来自山东莱阳,在清末民初,随着闯关东的流民队伍流落到辽东山区,至今已是第五代人。父亲的曾祖父、曾祖母原本是表弟和表嫂关系,曾祖父的表哥先行来到东北,随后一直杳无音信。表弟陪着表嫂千里迢迢来寻夫,兵荒马乱,始终没有找到表哥,两人只好相依为命结成夫妻,定居到桓仁县,有了下一代。经过几代人辛勤劳作,到了我的曾祖父和祖父那两代,家里有了房子、田地和两皮匣子银元,日子过得已经很好了。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为防止老百姓暗中支持各路抗日力量,禁止他们在沟沟岔岔分散居住,放火烧掉了他们的家园。祖父挑着一副担子,一头是年幼的伯父,一头是仅剩的一点家当,带着家人逃难到兴清县,落脚到这座山村,给王姓村长家当了佃户。祖父带着二祖父给王家种田,是长工里的头人。祖母常年给王家长工做饭。几年后,又积攒了一些钱,在谷仓沟买了一块田地,盖起房子,陆续又有了我的父亲和叔叔。解放后,政府号召归屯,就是要求散落在沟沟岔岔的人家回村里集中居住,祖父带着一家人再次回到村里,先是租住在河西,待到三个儿子陆续长大,快要成家,又在河东盖了一趟房子,一共四间,全家人分住各间,共用一个大院子。我就出生在这里。

此时此刻,我就独自坐在炕上。炕尾沿着墙壁放有一个炕柜,是父母结婚时,从县城的国营木器社买的,长两米多,宽将近半米,高大约五十厘米,刷着紫红色的天然漆。两个柜门和另外四个隔断面,一共镶嵌着六块水银玻璃镜,镜子在里侧画有各种花鸟图案。柜子底部有四只抽屉,里面放有一些日用小物件和父亲的书本文具。我独自坐在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花鸟图案,恍惚间就走了进去,与松树上的两只丹顶鹤玩耍,跟荷花下的鸭子说话,直到窗外有人经过,隔着玻璃对着盘坐在炕上的我问道:“小孩儿,就你一个人在家?”那个人是城里来的知青,叫马玉林,他和其他几个知青就借住在大伯家,晚上就睡在北炕上。他跟我的父亲叫二哥,母亲叫二嫂。他真废话,父亲去学校教书,母亲下田干农活,两个哥哥去上学了,自然就只剩了我一个人在家。我没有理睬他,因为我还不到一周岁,还不便开口说话。不到一周岁就会说话,这违反常理,违反常理的事最好不要做。这时候,母亲扛着锄头回来了。马玉林就又和她说:“这孩子真省心,才七八个月大,自己在家不哭不闹。二嫂你心真大!”我没有理睬他们,继续低头把玩抽屉里的书本文具。

现在我十一个月大了,学会了走路,可以下地行走了。房子东边两间住着伯父一家,我偶尔独自溜达过去看一看。祖父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他在刚成立人民公社时,带头下田干活,初春的稻田结着冰茬,他没有水靴,赤脚在水里劳作,患上急性肾炎,卧病不起,这位村里第一位县劳模几天后就去世了。祖母在一九六九年三月,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仓房里上吊自尽了。现在,只有二祖父这个老光棍与伯父一家同住。二祖父的铺盖卷在北炕头,我时常爬上去玩他的火镰,那是一种古老的取火工具,在我眼里是个神奇的东西。快速打擦两块石英石,就能打出火花,引燃一种特殊的絮状物,代替两分钱一包的火柴点烟斗。人们说光棍汉的东西动不得,但是我却动了。有一次,还把他的火石弄丢一块,二祖父发现后却并未生气。

房子西边一间住着叔叔一家,我偶尔也过去看一看。他家西墙头接出半间偏厦做厨房,屋里显得比我家大一些,但是没有我家整洁,桃木炕沿总是沾满灰尘与其它脏物,原因显然在于婶子。

房子的前面是用碗口粗原木制成的栅栏,圈成一个大院子,我时常独自在院子里玩耍。有一次,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我站立不住,慌忙趴在地上,死死抱住一截大粗木头。母亲从房子里冲出来,见状忍不住笑了说:“这孩子倒是有心眼呢!”

院子东侧是原木垒成的仓房和猪圈,仓房北端和房子之间有一条斜上坡的小道,小道尽头是一扇木板门。此刻,幼小的我独自推开木板门,从东山墙根绕到房后。这里是一片菜地,生长着大葱、韭菜、小白菜、辣椒和茄子等各种时令蔬菜,正午热烈的阳光从湛蓝的天空倾泻而下,蔬菜们闪耀着翡翠般醒目的绿色。临近墙根有一条排水沟,沟边盛开着十几株艳粉色的罂粟花,另一处是十几株大红色的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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