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过，寅时近，王都一天中最安静的时间段，仿佛一切都已经沉寂于梦境。
唯独皇宫，依旧人来人往。
每天这个时候，大小太监都会忙前忙后，伺候楚帝沐浴更衣，饮食早膳，为接下来的早朝做准备。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自从南蛮入侵以来，楚帝回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
如今，更是吃住在御书房，生怕有什么紧急军情奏折，因为贪睡延误。
为了满足高强度的工作需求，楚帝在吃的方面，极不讲究。
尽管御医再三叮嘱，应当少食多餐，以清淡为主。
但楚帝却依旧我行我素，一日三餐，顿顿都少不了鱼肉荤腥，唯独在花样上进行削减。
早朝前这一顿，只需三菜一汤即可。
今天这顿，倒是格外新鲜，除了常见的肘子和豆腐之外，还有一碟深黄色的圆形肉片。
“这便是……香肠？”
听到楚帝的询问，趁着进膳打盹的余富贵，瞬间清醒。
“回陛下，日落之前，世子召集城外的屠夫摊贩，将此物分发之，由众人代卖。”
“每根二十文钱，买一送一，卖的归世子，送的归屠夫商贩。”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不多见，那般屠夫商贩甚
是积极，趁夜就开始四处推销兜售此物。”
“老奴派人去买了一百根，前五十根，每隔半个时辰，分给一批小太监食用。”
“确定小太监没有任何不适，又取了四十根，交给御医进行查验。”
“剩下十根，弃其九，随机留下一根，切片送到陛下面前。”
“毕竟是宫外的东西，又是入口之物，自当慎之又慎。”
楚帝拿起筷子，夹了一片。
初入口，只感觉滋味丰富，与御膳房烹调出来的肉菜，大致相当。
细细品味，辛麻香，各种滋味在舌头上弥漫开来。
此乃以辛香料极力衬托肉味，使得味道多了些层次。
口感略有嚼劲，但韧性适中，咀嚼片刻，软烂弹牙，与真肉差别极大。
楚帝放下筷子，缓缓合上眼睛，细细回味，同时云淡风轻的分析起来。
“盐糖两者下的极重，纯盐则齁人，纯糖则太腻，二者相互掩盖，又相互提鲜。”
“由辛麻感判断，辛香料下的也很足。”
“口感略微怪异，料想是少肉，而多辅料。”
“麦面，朕吃的出来，但若只是加了面，成品后必然死硬，绝不可能如此滑嫩。”
旁边的余富贵适时补了一句：“是加了水，二
成肉，三成面，五成水。”
水？
楚帝睁开眼睛，眉宇间流露出一抹调侃。
“加了这么多水，馅料必定稀薄如汤，灌入肠衣，蒸煮后定型，才有这般口感。”
“朕以为吃了一口肉，结果却是喝了半碗水……”
“也不知该说世子奇思妙想，还是奸猾成性，这般偷工减料的诡计，亏他想的出来。”
余富贵在旁笑着附和。
“若世子得知，陛下一口便尝出其中所有玄机，恐怕又要怀疑身边被安插了眼线。”
楚帝轻笑一声，云淡风轻。
“世子知道朕在监视他，也知道，朕知道他知道朕在监视他。”
“这点君臣之间的默契还是有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余富贵也就不再藏着掖着。
直接把李辞的所有商业机密，一鼓作气告知楚帝。
楚帝对于李辞的“小聪明”不感兴趣，反倒是提起商业论时，眼神流露出一抹亮色。
“朕以为，所谓的肉惠天下，不过是世子笼络人心的噱头。”
“如今看来，反倒是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若世子控制散户销售香肠的价格，买家到手的价格，每根不超过二十五文钱。”
“且不说大户人
家，即便是小富户，也可做到顿顿有肉吃。”
“而底层百姓，每月倒也能吃上个一两次。”
“如此这般，倒也真算得上，人人有肉吃。”
楚帝的视线再次看向香肠，眼神已经变得兴趣浓厚。
他毫不迟疑，再次夹起一片，放进嘴里细细品味。
片刻过后，眉宇之间竟流露出一抹享受。
真正让楚帝身心愉悦的缘由，并非那肉香滋味，而是隐匿于小小香肠中的惠民之道。
“凡真正惠民之策，朕一律支持。”
“一根香肠，不过区区二十几文，物美价廉，以后宫中佐餐，此物必不可少。”
一听这话，余富贵心里暗暗替李辞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