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许是多年前晨光辉熠，风扬起飞絮。
少女抬眼冲他微微一笑。
便注定此生。
——
匡连海晃了晃手中杯盏，靠在窗边。
塞北天总是混沌，碧色晴空下漫天昏黄飞沙。
望得久了，头脑发胀，他仰头将黄沙与清酒一同饮尽。
距师妹出嫁仅剩三日。
得知师妹被赐婚的那一刻。
思绪如弦霎时断裂，浑身冻僵般刺痛到烧灼。
匡连海惊愕、惶恐，愤怒又绝望。
世道总那么不公。
连卑微仰望的独属于他的月光都要狠狠夺去。
门当户对，男才女貌。
字字凌迟匡连海的灵魂。
师妹是工部尚书的千金，未婚夫是皇亲国戚，宰相之侄。
他是什么？
是无父无母的黔首。
空有一身武艺，如何改君心？
蜉蝣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匡连海自诩不是好人。
为了师妹，是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的。
嫁给丞相之侄，对师妹而言显然是极好的归宿。
他虽自私自利，可把心刨开来对师妹好。
所有阴暗疯狂，暴戾的想法被名为“爱”的浪潮淹没，尽数推着他后退。
放手吧，放弃吧。
你的月光应落于青松磐石。
而非曲狭逼仄的暗渠。
为何还不知足呢？起码曾得到过救赎。
于是匡连海老鼠一样离开了京城。
骑马漫无目的地走。
去哪里？
他没有答案。
所有前进的动力与方向，都已被阻绝割断。
可人到底有劣性。
做不到将心尖上的瑰宝拱手相让。
离京城越远，压抑的不甘越随步伐迈入身躯。
一步一步，愈踏愈深。
直至用酒才能填补被踏碎的五脏六腑。
匡连海练武向不嗜酒。
如今方终理解什么叫“一杯浊酒笑红尘”。
可惜，他笑不出来。
师妹以前常劝他要多笑。
于是匡连海艰涩地扯了扯唇角。
他素不爱笑。
不过是面对师妹时，才会真心雀跃欢喜。
天山那些回忆像一场美梦。
脑袋里有两处声音拼命呼喊，将他撕扯成两半。
一半说，梦该醒了，她以后会越来越好。
一半说，为何是梦？这么多年，师妹许是对你有情意的。不过她年龄尚小，并未看清。
两方整日整日互相争斗，扰得他难以入眠。
情字半点不由人，命运也半点不由人。
上天赐予他师妹，却不赐予他潘玉。
窗外的大风都在嘲笑他的怯弱无能。
他想，如果上天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他便不再退缩。
可没有如果。
尽管远在边关，客栈也不缺百姓对朝堂的谈资。
匡连海酒壶已见底。
风停。
是时候离开了。
他拿起剑起身，从这些人们津津乐道的话语中穿过。
“听说了吗？京城少将军要成亲了！皇帝侄孙，那不得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新娘子是谁啊？这么有福气？”
“这个嘛，我想想……”
“哦——！是工部尚书的千金小姐，好像叫潘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