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部出来,陈丰在街上转悠了一圈,他喜欢走在人群中的感觉。
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心下有一点温暖。
好像他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离京一个月,早前在重建的房舍已经竣工,院子里住了人。
失去了亲人的百姓们,在住进了新房之后,脸上终归是挂上了笑意。
入住新房的喜悦,冲淡了失去亲人和家人的痛苦。
没有人会一直活在对逝者的缅怀之中,看着失去了女儿的母亲在院子里喂鸡,顺便逗弄小儿子,看着失去了妻子的男子在院子里做木工活儿,看见失去了母亲的壮年男子放下身上的褡裢,从井里打了一桶水,清洗着身上做了一天苦工沾染的灰尘。
好像一切都回归了正轨,从来都没有人离去。
又或者,离去的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但陈丰记得。
这些无辜枉死的人,每一个他都记得。
那些人的名字,被记录在册,就放在陈丰的书房里,在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里封着,上着金锁。
只要瞧见那个盒子,陈丰的眼底都会轻颤,好像呼吸都不顺畅了一般,更遑论是瞧见那书册上记录的人名和小像了。
明明不敢看,却又要将那东西
放在眼前,时刻提醒着他,他曾经做了什么事情,日后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在外人眼里,他好像是走出来了,又恢复了清贵公子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凄厉的哭喊依旧充耳,那些挣扎的面孔,依旧在脑海之中飘荡。
久久无法忘怀。
但人啊,确实只能朝前走,不能后退,就好像那些死者的家属一般,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何上位者的欲望,会化成无妄之灾落在他们的身上,但他们没有时间去缅怀,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座大山在追着他们,不跑,就只能被压死在山下。
至于失去的身边的人,大概也只能在睡前,吹熄灯烛之后,双眼迷离的望着顶棚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从心底里挖出来瞧瞧,再随着周公的降临塞回到心底。
离开了这条街道,陈丰到六部转了转。
他是打着看望自己的学生的名义去的,只去工部一家,难免会让人觉得他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
六部都转转,少说还能转移一下有心之人的注意力。
天下司的办事效率确实越来越快了,陈丰看着手里的名单,不由得感慨。
他说一个都不能少,自然不是指六部的
人,而是整个朝廷,上上下下,有机会参加这场春猎的所有人。
至于那些无论陈丰怎么筹谋划策,都没有办法让他们进入春猎的猎场的人,早就已经在那场动乱之中被处理干净了。
皇上允了他胡闹,他自然不能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意。
又有些感慨,他就算不做皇帝,也还是很忙的,瞧瞧,这个时间,早朝也还没散呢,他不也正在忙碌着呢嘛。
就在陈丰收到名单的当天下午,工部就将他要的箱子给送过来了。
陈丰满意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意,送箱子过来的工部的衙役都觉得陈丰平易近人的有些过了头。
从来没见哪位大人物能笑的眼睛都眯没了的模样,不过这也确实证明了传言非虚,陈丰确实是个平易近人的大人物。
陈丰不知道那几人心中所想,塞了不小的荷包之后让管家送人出府。
就算再怎么平易近人,也还是有着身份的差别的,并不是什么身份都经得起陈丰亲自相送。
能让管家亲自送出门,就已经是给了他们莫大的恩宠了,若是太过了,难免会让人传出些不太好听的风言风语。
陈丰虽然不在乎,但是他并不喜欢麻烦。
次日一早,陈丰便抱着箱子去上早朝了。
不过,待他到了宫门口的时候,早朝也已经进行了差不多一半了。
宫门口的守卫听陈丰口口声声说是来上早朝的,满脸的无奈啊!
这个时间,确定是去上早朝的?况且他们也没有拦着呀,跟这叽叽歪歪的是做什么呢?
陈丰也就是念叨了两句,之后朝着宫门口的守卫笑的春光灿烂,心满意足的抱着箱子进了宫。
哦,方才,他们确实没有拦着陈丰,但是例行检查的查探了一番陈丰手上的箱子。
那可是皇宫,若是被不轨之人带了些凶器入宫,惊扰了陛下,他们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所以,即便这人是陈丰,也还是要接手例行检查的。
幸好陈丰也不是那种会为难下人的人,他们说检查,陈丰就大大方方的将箱子送到了他们的手上。
箱子里,竟然是一张张的小纸片,纸片上书写的,正是文武百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