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将士,但却不是好战者,恰恰相反,沈明谦身处沙场中,更能体会打仗给百姓带来的痛苦。
他曾无数次看到战争致使沿线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男的都被拉去打仗,留下老人,妻子和孩子在家中,却又无以为生,整天挨饿。
多少孩子骨瘦嶙峋,被饿得嗷嗷直哭,甚至去吃树皮,吃土,最后肚子胀得如同大鼓一般,惨死道边。
又有多少老人拖着病体,为了远离战火与家人一起迁徙,长路漫漫,数不清的人死在了逃难的途中。
沈明谦深知打仗可以震慑敌人,但他想用最少的战火达到最好的效果。
而不是一味地冲上前去打。
冬季恰是北坞最难熬的时候,若能从这一方向着手,截下北坞的食物和炭火,可谓不费一兵一卒就能逼迫也琴屈服。
所以沈明谦这次拼了全力也要打胜这一仗,占领北坞的交通要塞——符离。
这些观点,他明明条分缕析地陈述了一遍。
怎么太子这猪脑子一张嘴就是继续打?
怕是在他眼中打仗如同儿戏吧。
蔺问渠瞥了一眼燕帝的神色,观察他的反应,见他眉头紧锁,马上接着道:
“殿下误会了,臣并未说不再继续进攻,而是修整后选最合适的时机进攻。”
“此次我军虽胜,但仍有四万将士葬身沙场,军队需要再行扩充,若以现在都军力进攻,战事获胜难度会更高。”
“且适才嘉宁伯已说了他的办法,臣认为可行。”
盛弘凌梗着脖子还要再辩,刚开口出声就被燕帝一把制止:
“好了!太子,朕认为嘉宁伯所说,甚是可行。所谓蛇打三寸,北坞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不就是荒芜吗?”
他不悦地翻了个白眼,又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于此次胜利,朕已经很满足了,冬日酷寒,再这么打下去,大燕那些忠勇的战士不说战死,先就冻死了!”
沈明谦与蔺问渠双双松了口气。
幸而坐在高位之上的人是他们这位皇帝,他掌政十数年,经历过多次动荡,关键时候还是会以大局为重。
且燕帝性子谨慎,时常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既然可以不需打仗仍能与敌人抗衡,他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
太子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被燕帝挥手挡下,憋在腹中不能再言,眼神立刻变得阴郁冷峻。
从与皇帝议事的重华殿出来,沈明谦与蔺问渠起先还各自端直庄重地走着。
待到出了第一道宫门,立马放下秉节持重的架子,互相寒暄起来。
蔺问渠先停下来,朝沈明谦坚实的胸膛上猛地来了一拳,极振奋地喝道:
“好你个沈道之!不声不响就打了这么个胜仗回来!”
沈明谦恭肃的脸上立刻浮出明朗豁达的笑容,手臂微抬,声音亦放轻松很多,道:
“劳首辅大人挂念,愚弟如今全身而归了!”
说罢,两人大笑着揽住彼此肩头,一扫在御前的紧张氛围,亲切地打着招呼,像是归来后真正见到的第一面。
两人并肩而行,蔺问渠未再提及战场之事,将他外出这一阵,京中所发生的大事与他说了几件。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宫门外。
与沈明谦结伴同行的几人已经先赶回了自己家中,沈府的车马已经停在宫门外,就等着接他回去呢。
“道之老弟,你一回来就直奔宫内,还没来得及回家去瞧瞧,我便不留你了,快去与弟妹和贤侄团聚要紧。”
“不过今日太过仓促,待你得空后,我们再行详谈,我还要一些事要同你商量呢。”
沈明谦早已归心似箭,他出来的这几个月犹如数年一样漫长,因投身战中,家里诸事全部托付给发妻,不闻不问。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牵挂着家里人了,这几个月过去了,他们可都安好。
“老爷回来了,夫人,接老爷的车马回来了!”
院里方嬷嬷高声嚷着,冲进屋内通报,早焦急等着的邓澜和沈铭赶忙出屋,奔至大门口去等着。
邓澜目光直直望着府前大道,不敢多眨一下,就等着早上出去的那架车马出现,载着她期盼已久的人来到她身边。
没一会儿,车轿便疾驰而来,车夫急急挥动手中马鞭,显然车内的人也想以最快速度赶回。
沈铭拽着邓澜的衣袖,“来了来了!”
回到家中的沈明谦不再负重前行,他早在路上脱了那身沉重的铁甲,以一袭青衫下轿,与家人相见。
邓澜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沈铭则飞奔上前,张开双臂紧紧揽住父亲肩头。
沈铭还记得父亲走时,自己给他的那个拥抱的手感,同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