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立时俯首长拜,目色中满是敬与畏:“狸奴待殿下之忠贞,愿以死为证。”
宋兰亭瞥她一眼,淡淡道:“本王问的是,你心中恋慕的男子,可是本王?”
陆温一怔,柔柔笑了笑:“可以是。”
她可以答“是”,也可以答“不是”,偏要答一句“可以是”,就像是他在逼良为妾,迫使她将一颗真心奉与自己一般?
他莫名觉得心中好似重石倾覆,冷笑一声:“好个可以是。”
接着他摆了摆手:“带上来。”
隐在暗处的那只影子立时散去,不过半晌,护卫就带进来一个人。
刚才在戏台子上的咿咿呀呀唱着戏的小生,仍是一张涂脂抹粉的脸,腿脚颤颤,几乎要站不住了,瘫跪在地上,下巴在抖,唇齿在抖,连声音也在抖:
“殿下饶命……”
她侧过头,去瞧瘫软在地的那人,恍然大悟:“殿下……找到了……心儿的情郎?”
宋兰亭面色已归入平静:“你唤本王去大理寺,不就是为了寻他么?”
她的这出借势寻人,再借机掀翻玉清庵的心窍被他戳破,却不见扭捏,只是柔柔又笑了起来:
“狸儿的心思,瞒不过殿下一分一毫。”
陆温的眸光掠过那人,锐利如锋,冷声质问道:“你与年心儿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吓得冷汗直流,面色煞白,只是眼神仍旧躲闪,颤颤的往后缩了缩,小声道:
“几个月前……我同几个兄弟一起去揽月阁寻欢作乐,她被阁中的姐儿为难,我就问了一句。”
“再然后……再然后……”
他咽了口唾沫,又道:“谁知……她有了身孕,便威胁我,要我放妻再娶,去赎她作妻……”
“您说,那娼楼里的妓子,身子污秽,性子又不贤良,满腹的算计!怎能娶为妻?”
“她又说,我若不赎她,就带着肚儿里的孩子去见官,抑或亲自去登门见我夫人!”
“我是怕了她了……手里又没钱赎,就叫她趁着从安王府出来的时候偷偷跑,从安王府消失了,谁敢去查?"
"后来我把她接去城外的庄子里住着,每日三茶六饭,呼奴唤婢,要我说这日子,她原先是一千一百个够不上,原本她在庄子里头安分守己,大家都相安无事。”
他顿了顿,语气晦涩:“谁知道,那日我不过多看了两眼庄子里的丫头,她就跟我又哭又闹,一会儿要寻死撞头,一会又要请家里的老祖宗为她做主。”
“当初是她勾引的我,现如今别个只是有模有样的学着她那些狐媚的招数,她便把人脱光了衣服放在田坎里,惹了好多庄户来看,那丫头悲愤欲绝,当夜就挂了脖子上吊了。”
“这事一出,我也怕啊!”
“后来我家里有些败落,养不起外头的女人,又不敢同她直说,就怕这女人这么疯,指不定那天这把火就烧着我自己了。”
“后来,我那庄子里的一个小厮就说,附近有座菩提山,山里玉清庵里的师父佛法高深,日日在早课上讲经,女子听经,能去杀孽业障。”
“我就同她说,家里败了!要钱!听闻玉清庵抄经,一篇给上二两银子呢!”
“她就自己雇了一顶轿子,去了玉清庵了!”
陆温说:“那庄子里的小厮还在么?”
“那小厮办事不力,倦怠躲懒,管事的早已将他轰出去了。”
“他姓甚名谁?”
“这……”他顿了顿,似在思考:“我得回去问问庄子里的管事。”
陆温垂眸:“那小厮,是殿下的人?”
宋兰亭打量了她两眼,不冷不热道:“是啊。”
她苦笑。
她以为谢行湛已是算无遗策。
可凭此玉清庵一事,她在第一层,谢行湛在第二层,而宋兰亭,才是背后主导之人。
第一层是她,为查清心儿去向,以及谢行湛背后的势力,以棋子之身,孤身入局。
第二层,是谢行湛对自己的考校,她若没什么真本事,何以进人才济济的夜宴司?
而第三层,是宋兰亭。
锦衣卫,这样一个叫人谈虎色变的名字。
原本是裕丰陛下的十六亲卫之一,身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是陛下的耳目与情报来源。
他们是皇帝真正的意志,主要职责只有一个:监视。
执行者几乎有着超越一切的权利。
而裕丰陛下因为怀疑锦衣卫的忠诚,为了制衡权势滔天的锦衣卫,设立了东厂,因为怀疑东厂的忠诚,又设立了夜宴司。
宋兰亭利用夜宴司,而谢行湛利用了她,使之司礼监提督、秉笔这两个位置空了出来。
裕丰帝就不得不考虑,在夜宴司仍只是一柄上不得台面的暗刃时,重新启用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