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湛默然半响,一向喜怒不惊的眸子里,隐入半分阴霾:
“你对那位殿下的盲目自信,来源是什么,就因为他求陛下消了你的罪籍?”
陆温听出他言语之中的锋芒,更为确定谢行湛早已投入太子门下,他又素来是个独断专行的,不欲与他再辩。
只是出言附和:“对对对,是是是。”
他长眉一挑,月影摇动,眸底深邃难测:
“若他真如传闻那般行事癫狂,滥杀无辜,你也一心追随?”
陆温唇角轻弯:“传闻若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外头还说太子殿下与谢大人云雨缠绵呢,大人,你说我是信还是不信?”
谢行湛一震,面色犹如锅底黑灰:“什么?”
陆温神情平静,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指尖一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风花雪月的男子踏春图。
那画上有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正搂着一旁白衣广袖,谪仙之姿的男子,两两含情脉脉,携手共进,漫步春郊。
不知是谁家手笔,那五官面貌描得栩栩如生,宛如复生。
书名叫做《我当太子的那些年》,陆温指尖又是一翻,首章便写两位主角情到浓时,与之赤裸相待,肌肤相亲的二三细节。
用词大胆鲜辣,配图活色生香,叫人叹为观止,流连忘返。
眼瞧着谢行湛的面色愈发青白,陆温连忙合拢书册,劝他:
“你看,外头的传闻,再离谱的都有,作不得数的。”
默然半晌后,画中谪仙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继而转身,仰头望着祭塔内高筑的一尊佛像,敛去怒容,掀袍而跪,行了大礼:
“污言晦耳,还请殿下责罚。”
陆温大吃一惊,连忙跟在身后,伏地跪拜眼前数丈高的金身佛像,虔诚叩首,额生薄汗。
佛像后头跳下两个人,一人抱臂立在原地,一人缓缓走进她,俯身打量着她。
金龙纹织线繁琐华贵,金银缠丝的衣摆,停在她的鼻尖寸处,隐隐缭绕着着馥郁又沉静的旃檀香。
她跪在原地,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前那双洁净无尘的皂靴,心中不自觉发紧。
什么运气,不过是调侃两句谢大人,竟还让太子殿下给听见了。
荒谬,太荒谬了!
他只是眉心微蹙:“你是?”
她羽睫轻覆,心跳如鼓雷阵阵:“回太子殿下,奴婢是谢大人的侍女……”
谢行湛拱手:“这位是西北大将军陆祁之女,名唤陆温,因罪没入教坊司,被三殿下指派到都察院,协臣追查迦蓝祭塔一案。”
她与太子,并非陌路。
十年前,她曾跟随外祖父从祁州郡,千里迢迢赶去了西屏郡为戚太后祝寿。
她长于边塞,民风爽朗,衣饰发髻都与西屏郡的女儿家大相径庭,她进宫那时,约莫七岁,身量瘦弱,比寻常女孩儿还要低矮几分。
她又好动,便摈弃了宽袍广袖,只着了一身轻便胡服,踏黑皮皂靴,束腰收袖,站在年满十七的太子身边,足足就是个雪人娃娃。
全然不似如今这般明眸善睐、丹唇外朗、云髻峨峨的柔情绰态了。
相差之大,认不出来也是应当。
他恍然,伸手亲自扶她起了身:“原是云栖妹妹,舅祖父可还好吗?”
陆温受宠若惊,忙躬了身子:“外祖父落过旧疾,一入冬,腿就不大好了。”
宋溪舟道:“是那次祁州落下的顽疾么?”
“正是。”
“玉蘅,传我的令,着詹事府年关慰军之机,你亲自押送一批珍稀灵药,去往祁州。”
一个背着箭囊的青袍少年,朗声脆脆,拱手应是。
语毕,秦无疏掸了掸衣角的灰,拱手又道:“谢大人,陆姑娘。”
陆温一愣,思及秦无疏入西屏郡,是因点作了太子伴读,他武艺高强,又常伴太子身边,太子微服私行,他抵作护卫,也是理所应当。
她拱手作揖,算作回礼:“小秦将军。”
四人垂默半晌,宋溪舟轻咳两声:“云栖妹妹,那本书……可否借本宫观阅几日?”
其实那书册装订极其不规整,粗陋无比,像是随意套弄了个书壳,便拿出供人观阅。
但只要有人翻阅上一篇,晓其文字热辣,无人不会面红耳赤,七窍生烟。
更何况……更何况……
这编排的,还是正儿八经的太子爷!
她一双清眸瞪得溜圆,磕磕巴巴道:“啊……这。”
他眉头一锁,陆温当即将怀中册子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宋溪舟接过书册,那双极漂亮的手指翻飞,一目十行,微微一笑,念道:
“芙蓉面,杨柳腰,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他合起册子,打量了半晌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