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降也好,假降也罢,兄长入灵台,是他一手引导。
而谢行湛与兄长做了什么交易,她不得而知。
她约莫只是控制兄长,最关键的一枚棋子。
她这枚棋子,走他早已设好的道路,走的还颇为心甘情愿。
陆温唇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谢大人的意思是……要我继续与你媾合吗?”
谢行湛一愣。
于女子而言,清白,声名,无疑是最要紧的。
而她芳龄不过十八,因为沦落风尘,早失清白于他。
虽这桩荒唐的婚事,可以解了她的囚徒之困,但又何尝不是将她推入另一番境地。
若她婚后,仍旧与他不清不白,怕是要遭万民口诛笔伐,鸣鼓群起而攻之。
他喉间一片冰凉,原先预备好的话,再难以出口。
陆温垂眸,深深看向他,缓缓伏地而拜,额触青砖,重重叩了两首。
“谢大人,入夜宴司免于受辱、救下兄长、替陆家鸣冤之恩,桩桩件件,云栖自当入司后尽心竭力,百倍千倍报之。”
“我而今再拜,是望你我,风月不相识,日月不相关。”
他眼眸微垂:“三殿下比我位高权重,比我更有利用价值,是吗?”
她疲于与他口舌之争,只想快些将这尊菩萨送走,她伏地又拜,言语恳恳:
“谢大人断我阿兄腿骨,药我阿兄神智,虽为施救,却也实实在在毁了他,我做不到与斩我父、害我兄之人,日夜交颈相对。”
“前日种种,你我互为利用,一概揭过。”
“而后种种,恕云栖力竭,再无力与谢大人逢场作戏。”
他眉头高高蹙起,可见其怒火深沉:“我斩你父亲,是因为你父亲一心要为五万将士之死殉道,自己上了道认罪的折子!”
“我剜了你阿兄的腿骨,亦是为保你兄长的命!若是叫陛下知道你阿兄不仅没死,没疯,没瘸,他还会如此宽厚,赐其长居秦南宫么?”
陆温静静的望着他,明光拂曜,映照在她漆黑的瞳孔,是一片寂静的冷意:
“我有时,看不清谢大人。”
谢行湛默然不答。
她唇边勾出一道浅浅笑意,眸底却溢出丝丝凉薄:
“谢大人为陆家洗冤,藏匿乌山贼匪,谋划两年之久,为此,竟甘愿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叫我实在佩服。”
“可。”
她顿了顿,一声冷笑:“也是谢大人,分明一早便掌握了父兄无辜的证据,却不上报,任由陆家六十四口枉死。”
谢行湛面色淡然:“我报与不报,结果都是一样。”
“他既选了北弥七十万百姓,便该知道,身为边境守将,担负边界之安稳,便该坚如磐石,效死沙场。”
“即便天爻谷一案与他无关,一个怜悯敌人的将军,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陛下一旨密诏,满门同死。”
陆温哀声道:“可我父的怜悯之心,从来都只是对百姓。”
谢行湛道:“偏就是这份怜悯害了他,南凉的将军,凭何对北弥百姓仁慈?”
“若之后又因怜悯之心,哀悯之情,改拥了北弥,怎么办?”
陆温默然片刻,黯然一笑,滚烫的泪珠沉沉的挂在长睫上:
“可怜父亲毕生护卫南凉子民,到头来,却是北弥的官员祭他,北弥的子民拜他,在南凉,却成了个千夫所指的叛臣。”
他一见她落泪,那颗坚不可摧的心窍,便立刻软了下去,他安抚道:
“总归,陆家的冤案已经平了,你和兄长也已经团聚,我是提着脑袋替你陆家翻的案,云栖不说心疼我,却也不该说这些叫人寒心的话。”
泪眼朦胧间,陆温与他凝目而望。
好一阵功夫,她才垂下眼眸,轻轻说了一句:“谢昭雪。”
“你是个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