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丰帝勃然大怒,开口训道:“混账,竟敢忤逆君父!”
宋允重眸中泪光闪闪,重重又叩一首:“父皇,哪怕他已经疯了,可依旧是南凉的子民。”
“泰然祥和之下,亦有云涿,在前方浴血拼杀的一份恩义!”
裕丰帝冷笑一声:“一介叛贼,谈何恩义?”
宋允重又拜,双目通红:“父皇!云涿他……”
他话语未毕,已遭裕丰帝打断:“为了一介叛贼,不顾尊卑孝义,不顾君臣之礼,狂悖庸懦,不识贤愚,断不可用!”
宋允重闭上双眼,任由咸湿的泪水淌满他的面颊。
裕丰帝冷冷道:“即日起,褫夺封号,贬为郡王,杖责三十,带下去。”
侍卫很快将宋允重带了下去,殿外响起刑杖重重落下的声音,沉闷而血腥。
这次的刑罚,想来是叫裕丰帝真正动了怒的,十分精准、有力的击打在他的脊柱上。
宋允重却一声不吭,只是沉默的,狠狠的咬着下唇,直到唇角溢出鲜红的血液。
外间侍卫来报:“启禀陛下,二殿下伤势过重,已经晕过去了。”
裕丰帝面色铁青:“带下去。”
殿中的文武百官,个个屏气凝神,再也不敢出一声。
他们终于回忆起来,裕丰帝是马背上打来的天下。
作为一个嗜血好杀的君主,哪怕如今已至天命,又因多年劳累,十病九痛。
他仍然是一个专权,一个强势的人。
他羞辱云涿,反复试探云涿,也是在显示他的权威。
他才是这个帝国,那位说一不二,不容置疑,不容反抗的统治者。
即便是他的儿子,他也没有手下留情,更何况是臣子。
任何人,只要再为陆衍求情,就是死路。
勤德殿内,静谧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嘹亮的哭声,响彻了寂静的大殿。
是陆衍在哭。
犹如婴孩,清俊的面庞皱成一团,握成两只小拳头,星眸微闭,泪似珍珠,呜呜咽咽的泣泣哭了起来。
裕丰帝垂目望他,面色不变,眼底已经带着疑虑,困惑。
他记得,云涿从未哭过吧?
哪怕是陆祁入狱,他在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毅然决然的饮下那杯鸠酒。
他突然有些恍惚。
莫不是,自己当真思虑得太多?
他转念一想,若他未叛,为何要逃窜去北弥?
若他未叛,北弥人何须因他横兵边境?
是了,是了,他绝不允许自己,受到任何胁迫。
他与他的父亲一样,面前谨小慎微,恭顺雅正,实则阴诡多思,装腔作势。
他不能就这样叫他骗了去。
他定了定心神,挥了挥手:“从楚乐府挑几个模样好的,带上来。”
众人一怔,不知陛下意欲何为。
楚乐府的优伶,无一不是擅歌舞鼓乐,身姿婀娜的绝代佳人。
而勤政殿,向来是端严肃穆的场所,怎能允许将倡优伶人入内。
户部侍郎周显之劝道:“陛下,军国大事还未议毕,怎好如此……”
他顿了顿,将那“荒唐下作”四字咽下,只说:“如此不成体统……”
裕丰帝冷冷瞥他一眼,威势骇人:“朕需要你来教朕,体统二字?”
周显之汗流浃背,浑身颤颤,连忙伏地告罪:“臣该死,陛下息怒。”
裕丰帝淡淡一瞥,衣袖轻挥:“拉下去,杖毙。”
当下便有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将人高高架起,不顾挣扎,将人直直拖了下去。
而后,再一次响起廷杖的声音,以及那人声嘶力竭的哭求。
到最后,好似那人被侍卫塞入口中一张帕子,就只能呜呜咽咽的呻吟着,声音愈发微弱,直到后来,连丝丝缕缕,微不可闻的呻吟,也断了。
两次刑杖,一王孙贵胄,一朝中大臣,一死一重伤,可见陛下毫不留情。
诸臣心底大骇,只觉口舌发干,再不敢发一语。
四个身着轻薄羽纱的琵琶乐姬,莲步轻移,模样乖巧,鬓发被冷汗所浸,很有一股楚楚动人的风情。
因初见天颜,又是在议政的朝会之所,都怕得极了,低着头,跪在地上,浑身抖颤。
“奴婢,拜……拜见陛下。”
裕丰帝使了个眼色,内侍会意,瞟了一眼四名乐姬:
“你们四人,谁能叫宫辇中人恢复清明,赏千珠。”
名唤冯小龄的一名乐姬,见往来朝臣数十,侍卫禁军数十,内监数十,一眼望去,竟多至百人众。
若是叫她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虽奏花柳音,却也不愿无端受辱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