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八看着她骂人,心底蓦然升起一点暖意。
两人翻身上马去追吴家父子。
此时一轮月亮悬挂在当空中,千里冰雪,万嶂寒色。那孤月轮隐隐有了一丝蓝色。
陈十八伏在马上,寒风拂过他的脸颊,吹乱长发,口腔里一股血腥味。
前面的吴喻怀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驾驶着马车狂飙,车都快散架了。
陈十八大声道:“吴老板,是我们,可以停下来了!”
连喊三声,马车才渐渐停了下来。
两人也放慢速度,驱使着马儿朝前去。
吴喻怀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来,看见是他们骑马而来,松了一口气,寒冬腊月的,他额头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他跳下马车,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少侠,那匪徒呢?”
陈十八眉头紧皱:“都杀了。”
“啊?”吴喻怀毕竟是个商人,显然是害怕的。
“白川县不曾组织人马剿匪吗?”卫姜问道。
吴喻怀长叹一声:“姑娘不知,那双龙山正好在白川县和阳县之间,两家都不愿意多管,这些匪徒平时打家劫舍,动静也并不大,因此县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有人路上遇劫,反杀了匪徒,就能领赏,如是而已。”
陈十八眉头皱得更深,吴喻怀犹疑道:“少侠,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不说还好,吴喻怀一提及,陈十八登时觉得眼睛火辣辣地疼,又怕卫姜担心,就随意地抹了一下眼角:“无碍。”
“哒哒”的马蹄声在山路间回荡,草木一葳蕤一枯萎。
在这一年,少年陈十八能取人性命,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年岁几何。
他只隐约感觉到了,眼前骑着骏马的少女,是能影响他一生的人。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冬雪如泻。
——
进了城门,吴喻怀驾车领着他们去往一处宅子,才下马来,几位仆人就迎了上来。
吴喻怀指挥他们将吴谨之扶下来:“谨之受伤,快去请青囊阁的苏大夫来,再去衙门报官,就说我路上遇见土匪了。”
一个仆人掀开车帘,看到车内僵硬的遗体,吓得倒退几步:“啊!老爷,他们……”
吴喻怀深叹几声:“知会小七小八家人一声,将他们安置好。”
“是。”
安排好一切,吴喻怀躬身引路:“少侠,请。”
吴家宅内景致不错,曲径通幽,小巧精致,不像商户之家,倒像书香门第。
不过陈十八也没有心情欣赏,卫姜倒是饶有兴趣地左看右看。
跟着吴喻怀七绕八绕,终于来到一个厢房前,门前站着两个婢女,梳着双环髻。
婢女推开房门,吴喻怀迎着两人进屋:“两位少侠稍作休息,先用过饭食,大夫马上就到。”
说完,招呼两个婢女前来:“照顾好两位贵客。”
吴喻怀忧心儿子的伤势,将他二人安置好,就匆匆地去看吴谨之。
两个婢女相貌相似,应是姐妹,她们端来热茶和糕点。
一个穿着绿衫的给卫姜倒茶,眉眼含笑:“姑娘用茶。”
卫姜抿了一口热腾腾的茶:“这六安瓜片怎么尝着有些不同的香气?”
婢女躬身颔首:“姑娘说的是,我家老爷喜欢将茶与香料放在一起,所以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另一个穿红衣的姑娘怯生生的,应当没怎么见过外男,脸颊绯红地捧起茶水:“公子请用……”
还没靠近陈十八,他“蹭”地一下站起来,动作丝滑地绕过侍女,走到屏风后面。
红衣侍女还以为他瞧不上自己,一时间羞赧起来,眼圈都红了。
卫姜连忙站起身来:“我哥哥没见过漂亮女子,他怕羞,两位姐姐不用照顾,你们出去吧。”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卫姜微笑道:“我们都是江湖人士,闲散惯了,哪能让你们伺候?外面冷,你们金玉似的姑娘,莫被风吹坏了,快找个地方去暖一暖。”
听她这么说,两人只得退了出去。
关门的声音响起,陈十八心里一紧。
卫姜懒洋洋地看向屏风,那上面影影绰绰地映着他的影子。
她笑道:“见到姑娘害羞了?”
他敛眉不语,气息却乱了,一抹微红爬上耳尖。
不是害羞,一则他身上有血,怕吓到别人;二则他也不习惯和生人挨得近。
他不回答,卫姜自顾自地说下去:“知道害羞倒也是件好事,我以前见过有些小孩儿,狗屁不通的年纪,还敢调戏姑娘,到最后挨骂的却是姑娘。”
他哪敢,别说调戏姑娘了,以前他目光略停留在女子身上,师父恨不得把他奚落到地缝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