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淮知道,他已经完成任务,很快便要离开这里。
可他没有想清楚,酒鬼老者所说的影响深远的因果,究竟在哪里。
“你说的是如玉吗?我和她……”余淮欲言又止。
老者摇了摇头,抬手指了个方向:“他就站在仙塔下,曾经与你有过一段纠葛,只是你并未注意到他。”
那是御兽宗的方向,可余淮还是不知道,老者所说的人究竟是谁。
灵兽仙塔下,一片萧瑟,枯叶纷飞,望不见半个人影。
御兽宗迁至长城,仙塔也已经认咸鱼为主,曾经的热闹只存在于记忆中。
余淮漫步于此,追忆曾经,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突然,余淮的脚步停下,望向仙塔下的某个台阶,在那里,有位风烛残年的瘦弱老人正孤独地坐着,看到余淮后,干裂的嘴唇颤动着张开。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何我会对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如此动心,以至于陷落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
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受尽折磨。余淮,我恨你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恨之入骨。
但无尽岁月过去,一切都化作烟云,似乎也已经带走了我的愤怒。我开始思考这一切
的缘由,去推敲,去寻找那被埋藏在角落的点滴线索。
可是这段因果,我还是没能理清,即便到了现在,一只脚进了坟墓,我也不得不承认,我注定会带着疑惑而死,无人能将我拯救。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吧,明明只是一个答案而已,却绝望到让人不敢奢求,实在是荒诞而又可笑。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明明白白地死去呢?要么被蒙在鼓里,要么死得稀里糊涂。”
“余淮,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没多久可活了。在死之前,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瘦弱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用干涩而沙哑的声音说。
“你说吧。”余淮叹了口气是,说。
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只剩下一口气的垂暮老者,他在无尽岁月前,曾是御兽宗中当之无愧的天才,若不是田如玉横空出世,他可能会惊艳整整一个时代。
即便他的光芒被掩盖,他一路走来的风采也依旧会被记录在某段历史中——能从那个时候活到现在,他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修士。
只是,痛苦的种子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被种下,他注定要迎来孤寂的迟暮,带着疑惑
和失落,一步一步走向冰冷的死亡。
“你到底是谁?”徐仞问道,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这种问题放在平时,余淮或许会有无数种答法,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徐仞的想法——答案,只有一个。
“我是个旅人,走在不知名的路上,不属于这里,或许也不属于我来的地方。”
徐仞闭上臃肿的双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勾下腰坐在台阶上,两滴浑浊老泪自眼角徐徐滑落。
“余淮,我以为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但我现在才发现,我还是在恨你啊,恨到说不出一声感谢。
死到临头,我才发现,我和绝大部分人一样,自私而可恶,让人厌嫌。但不管怎样,我已经快要死了,时间只能冲淡一切,而死亡,将会带来彻底的毁灭。
我太老了,老到连坟都挖不动,求你把我葬在这片土地下吧,这是一个自私的人,作出的最后一个可恶的请求。”
徐仞死了 ,死得无声无息。
飘飞的枯叶落在他的身上,一片接一片,直到快要淹没他的身体,余淮才恍然惊醒,将他从枯叶中拖出。
死亡啊,永远是如此的轻易,却又如此的沉重。
余淮将徐仞埋在仙塔下的某块土地上,等到要走时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于是给他的坟上立了块碑,在上面刻下两个大字:“徐仞”
余淮走了,虽然怅然若失,但再也没有回头。
无穷岁月后,有一位少女寻到这里,无意间发现这块歪歪斜斜的石碑。
她抚摸着石碑上那沧桑而有力的字迹,两行清泪从眼中涌出,嘴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个思念已久的名字。
她得走了,这里虽然有他的留下的痕迹,但也已经是无尽岁月前的事情。
只是,这块石碑终究是触动了她的情绪,让她爱屋及乌,对石碑内残存的孤魂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情。
她伸出手去,将石碑内的孤魂捞出,放在一柄桃木剑上,只见光芒一闪,孤魂被吸了进去,剑身颤动,恍若有灵。
从今往后,她依旧走在孤独的路上,追寻着那个模糊的背影,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有一柄桃木剑护在她的身旁,披荆斩棘。
……
离开荒凉萧瑟的御兽宗旧址,余淮心事重重,时而犹豫止步,时而坚定向前。
但最后,他还是长叹一声,不再逃避,要坦诚地去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