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好?
直到被唐玉笺推入浴桶,滚水淹没口鼻时,长离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生来便被藏进逆天大阵以阴邪之术温养,活在血腥和杀戮之间,没有正常的是非观。
他们供奉给他的都是世间至宝。
甚至亲生骨肉。
不知从哪来的阴邪禁术,以血脉为祭,咒印镌刻神魂之上,让他受控于血阵之下,为他们千里之外夺仇敌性命。
所以,他分不清杀戮的欲望与其他令血液沸腾的冲动。
渴望翻涌到一定程度,他起了杀心,以为是嗜血欲作祟。
可看着纸妖的模样,感受到她的体温,那些碰触,杀戮的念头就像沸水中的气泡一样,啪的一声碎开了。
当真奇怪。
这样想着,身上凶恶的血咒淡了下去,渐渐隐没在皮囊之下。
他缓慢地想。
算了。
不杀她了。
长离沾上了蛇妖的血污,唐玉笺颇为嫌弃,烧热了水,让他沐浴换衣。
可她显然不擅长照顾人,把人推进浴桶就不管了,也不知道那水已经沸腾。
骤然的灼热使少年喉间泛上血腥,手腕和脚踝上浮着一层血咒,像绳索缠身一般。
这是他们用来控制他的手段,让他无法动弹。
他沉底了一炷香的时间,唐玉笺回头找不到人,在木桶上看见了浮起来的头发才发现,急急忙忙把人捞出来,这才意识到长离的一只手和双脚都已经无法动弹。
“你怎么不能动了?”她不敢看长离的眼色,转移矛盾,“不会水你怎么不早说……”
长离抬眼看着她,人偶似的脸上终于多了点正常人的情绪,挂着水珠的长睫蝴蝶似的,一双淡金瞳含着粼粼水光。
好无辜的表情,莫名有一种强抢良家美男的感觉。
在热水中泡得久了,他通身都泛出一点欲气横生的粉,瓷白染成绯红,线条轮廓紧实优美的胸口上下起伏着,让她挪不开眼睛。
唐玉笺眼神发直,边道歉边欣赏了一番,“你如果去做小倌,一定会成为最红的头牌。”
她的心情变化多端。
上一秒还在高兴,后面一秒看着手上干了一层的血痂,想起自己刚刚捅了人,萎靡下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月色当空,少年靠着浴桶,金眸被柔柔的白雾半掩,看不清眼底神色。
视线范围内,四周是一片茫茫的空白,无边无际。
像一张未曾着墨的画纸。
虚虚实实之中,仅有一片湖泊、一座阁楼,以及唐玉笺之前在画舫上所住的那间破败的下奴房。
地面上的血迹可能会吸引更多的妖物,唐玉笺又在那里刺伤了一名护卫,所以必须要处理。
这是她第一次做毁尸灭迹的勾当,缺点经验,于是大动干戈地将整个屋子都弄进了画卷。
“唐玉笺。”
背后的人忽然开口,“你的真身里,有月亮。”
唐玉笺正对着一堆瓶瓶罐罐研究,随便应付一声,“月亮不是很常见吗?”
长离轻道,“画卷里,不常见。”
什么样的卷轴里有日月乾坤?
包罗万象,虚虚实实。
唐玉笺并未察觉到背后投来的注视,她正在给少年找药。
也不知道长离怎么这么倒霉,她第一次见到他就浑身是血,昏迷在大雨中,后面每一次见到他也都是在被人欺负。
尤其身上的血还那么香,在弱肉强食妖魔横行的画舫中,这种人往往都会成为死得最惨的炮灰,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可怜。
幸亏遇上了自己,他可真好命。
湖心的阁楼里,摆着数个宽阔的书架,里面放满密密麻麻的图纸。
唐玉笺抬起手,架子上的画卷就凌空飞到她手上。
翻转手腕之间,画纸上那些水墨绘成的图案,便栩栩如生地展现在眼前。
先是一个木桶,现在又是一个柜子。
唐玉笺打开柜门,里面塞满了瓶瓶罐罐。
她拿在手里研究,时不时打开闻一闻,这些都是她经年囤下来的破烂儿,也不知道那些能用哪些不能。
画卷中的世界,皆受唐玉笺调度。
她前世死后转生,亡魂附生于不知被谁丢在榣山的卷轴上,被卷轴庇佑,和它共生。
在妖气横生之间多了点灵识,但是痴愚懵懂,浑浑噩噩,是虚弱的精魅。
有路过的仙人看到,就将她点化,还给她起名叫玉笺。
再后来,她被迫离开了榣山,无处可去。
在湖边快要被雨淋成浆糊时,一艘载歌载舞的画舫从眼前缓缓漂过,一位出来透气的妖怪发现了她,看她可怜,就将她带上了画舫。
那妖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