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过了两日,好不容易找到青蛙妈妈的于氏小蝌蚪天天在陆小鹿屁股后跟着,引得欧阳爸爸吃醋不已。只是这几日他得接待扬州来的表舅一家难以抽身,只好派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去沁兰苑多盯着些,一有动静就回来禀报。
半年前,他在返家途中遇到流落街头的于淳。那对澄净可怜的眸子像极了他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犬,等他好不容易将心神从那可怜兮兮的眼神中抽离出来,却愕然地发现自己已经将他带回了家里。只是沐浴换了身衣服,乞儿就变成了翩翩少年。他举止优雅,谈吐不俗,面对欧阳家奢侈的吃穿用度面无异色,分明是名门大家才能养出来的小少爷。他不忍将他当作小厮使唤,唤了他过来询问是愿意留在欧阳家与他做个伴,还是赠银送他返家。本以为他会仔细考虑一二才是,没想到于淳只歪头想了想就憨笑着喊了他一声“大哥”,倒让他不知接什么话才好。
想来只有是家破人亡或是有难言之隐才会不愿回家吧。小小年纪就遭此剧变,不仅要接受从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沦落为街头乞讨的乞儿的悲惨事实,还要强忍住逆流成河的悲伤并装出这么一副坚强乐观对世界充满希望与热爱的模样真是太不容易了,欧阳夜璃看向少年眼神中多了几分同情。
正在接受小鹿妈妈投食的于淳小朋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夜璃大哥脑补出了如此惨绝人寰的身世。其实当初他的想法再简单不过。
——在“回家肯定要被娘亲骂”和“这里有吃有喝有人罩”两个选项中选择一个,还需要犹豫吗?
欧阳家后花园小亭,夜璃心不在焉地啜了口茶,眼神飘忽,时不时往亭旁的小道拐弯处瞥上一眼。
突然,拐弯处匆匆跑出个小厮来,进了亭子在欧阳夜璃身侧低眉顺眼地站定。
“如何?”夜璃极快地低声问了一句,神色未动。
小厮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嘀咕:“两人还待一块儿呢,一早就吩咐厨房做了糖炒栗子,现在那姑娘正亲手剥了喂给于公子吃。”
“喂?!”捏着茶盏的修长手指蓦地用了力,他急急地抿了口茶,咬牙道,“就知道她是个不会照顾人的。这会儿就吃零嘴,等到了晚饭时阿淳哪吃得下饭。”以往这个时候,他俩应当在小院里焚香弹琴才对。
明明是他精心养了小半年的,没想到一见着故人就彻底把他忘了,这个小没良心的……欧阳夜璃吃味地想着,心中有些发酸发涩。
小厮憋着笑,垂手在一旁不接话。
“琉之可是有事?”对面的中年男子尴尬地问道。
有事,自然是有事的。欧阳夜璃真想一走了之,但从小养成的良好家教决不允许他因为私事而将客人丢在一旁。他按捺住内心的急躁,极有修养地笑笑:“无事,舅舅继续说吧。”
杜韦年自然是不信的,那小厮都来了七八回了,他又不是没长眼睛。但毕竟是他有求于人,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当作不知道:“不知你爹何时能有空?舅舅此次来杭城,有些事想与他谈上一谈,你看,我都来了两日了……”
“舅舅觉得这茶水如何?”欧阳夜璃不动声色地打断他的话,示意身旁的奴婢给舅老爷添茶,“家父本想亲自招待舅舅的,只是无奈明年开春春闱在即,不少士子都来求父亲的点拨,实在是难以脱身。大哥又忙于学堂那边,只好由小侄我代为招待,如有不周还请多多担待。”
这实在算不得好的借口。眼下才刚入冬,离春闱还有好些月份呢,再忙也不至于连见他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杜韦年心里有些不舒坦,却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家妹妹去得早,这些年两边走动不多,自然生疏了。
这个话题便就此搁下不谈了,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重新拣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敷衍了几句,没多久便各自散了开去。
而那厢暖阁里,陆小鹿与于淳剥栗子吃得正欢。于淳不仅脑子笨,手上也不灵活,连颗栗子也剥不好,连啃带咬的,浪费了不少仁肉。陆小鹿看着心疼,干脆把装栗子的匣子抱在怀里免得继续被他糟蹋,作为补偿也偶尔剥几颗送进他嘴里。于淳自然是乐意得很,搬了小凳坐在一旁翘首等着被鹿妈妈投食。
陆小鹿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心中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手中剥栗子的动作却没停。她就搞不明白了,在于家庄时明明已经把他教成正常人的模样了,怎么一下山又变得这么蠢了呢?居然就这么乖乖跟着陌生人回了家,还住了半年?敢情她处心积虑骗了他那么多次、言传身教他人心的险恶全白搭了咯?
于淳隐约看得出她在生气,因此除了张口乞食外不敢再有其他的动作。可陆小鹿一见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就愈发生气。她将匣子往桌上重重一搁,冷着脸教训他:“我在家里是怎么教你的!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不能拿,更不能跟他走,全当作耳边风了吗!”
于淳将溅出匣外的栗子一颗颗捡回来,小心翼翼地捏在手心,小声嗫嚅道:“那时候三天没吃东西了再说夜璃大哥也不是坏人啊。”
陆小鹿冷笑:“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