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病房里直接吼了起来,声音不小,引得病房外的人也频频侧目,甚至还有人伸着脖子站在病房的门口往里瞧,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李延宁没搭理他们,继续冲苗春芳道:“有我和护工在这里照顾你还不够吗,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妍妍还怀着孕,你是什么玉皇大帝还是太皇太后,一定要这么多人在这里照顾你?我们都知道你生病了,你不舒服,我们体谅你,但是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们?你知不知道我们每天照顾你还要照顾家里已经是很累的事情了?”
李延宁原本是没这么生气的,可是说着说着,他就像是一下子打开了闸口,他忍不住地想要抱怨更多。可意识到这里是医院后,他只能生生地刹车,他不想被人看笑话。
他是从小镇出来的少年,在临市扎根十来年,他自认自己虽然不属于上层人士,但至少也不该是最底层的人。他是有教养的,是明事理的,他觉得自己如今的成就,自己如今身边的环境,未来孩子长大至少也算是个中产的家庭出身了。他心里有一种难以明说的优越感,这股优越感让他已经自觉自己凌驾于很多人之上,他想要维持这种优越,可每一次看着他妈那种市井泼妇的行为,就好像是当着众人的面撕扯下了他身上体面的西装,露出里边破了洞的内衫。他无所适从,羞愧难耐。
病房里寂静无声,那种低迷的气压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谁都不敢开口。李家的事情自然有李家的人去处理,隔壁床的病人和家属早已经转过了头去,生怕被沾染上被怪罪。护工阿姨也站在一边,她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怕等李延宁走后,苗春芳又责怪她,所以站在那不知所措,欲言又止。
此刻的苗春芳根本无暇顾及她。
苗春芳被李延宁说得哑口无言,她从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像是一头倔强的驴。她坚定地认为自己只是说了她认为的事情,她没有夸大其词,所以愤怒于李延宁对她的态度,她直接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在嘴里念叨怎么生出了这么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
李延宁失望极了。
他以为他妈就算无理取闹,总归会有点底线,但苗春芳没有。她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地的撒泼打滚,可以不顾脸面地与人争吵得面红耳赤,她总有她的理由,总能站在道德和吵架的制高点。
这一点李延宁一点也没有学到,也没有遗传到继承到。他也不希望自己继承,甚至是他现在有些嫌恶这一点,不优雅,不内敛,不穿着打扮,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也从不为其他人考虑。
“你爱哭就哭吧,爱喊你就喊。”李延宁也走了。他失望透顶的走了,不想再跟他妈说上一句话,也确实没有再说一句话,即便苗春芳在后面喊他,他也没有理,脚步没有半分的停留。
苗春芳还在哭,一边哭一边怨,吵得病房里的人都是一脸烦闷。爱听八卦是一回事,但变成噪音就是另一回事了。隔壁床的家属忍不住道:“你儿子都走了,你在这哭有什么用呢,人呐,朝前看,好好把身体养好,好身体才是活着的资本。”
“我难过啊,我这么多年把儿子拉扯大,供他读书,让他出人头地,我一天的福都没享到,被气得脑出血不说,还被儿子媳妇这样的嫌弃,我这活不活还有什么意思?”苗春芳哭天喊地的本事是真强,隔壁床劝不下去了,也没什么好劝的,只按了护士铃,找了个借口叫来了护士。
护士一进门,就听见苗春芳那哭得撕心裂肺的声音,她也是无奈地摇摇头,走到苗春芳身边,尽量耐心地劝道:“您这又是何必呢?您看,您这一哭一闹的,把其他病人都吵到了。咱们先冷静冷静,把身体养好才是正事儿。”
苗春芳逮着人了,眼泪婆娑地看着护士,把她的苦又诉了一遍。
护士也没有办法,又不能冲她吼,吼完转身就是一个投诉,评优无望,只能安抚的说,“我知道您心里苦。但您也得想想,可能您儿子儿媳也在为自己的事情烦恼呢。他们有时候情绪上来,说的话可能不好听,但不一定就是真心话。等您身体好点了,找个机会跟他们好好聊聊,把心里的委屈都说出来,大家把话说开就好了。”
苗春芳好受了一点,又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就是心里这道坎儿过不去。我总觉得自己为儿子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我这心里啊真的憋屈得很。”
“您呐心平气和一点,别再哭了,好不容易快要出院了,可别又哭出什么毛病来。到那个时候,受苦的还不是您自己吗?”护士不敢久留,说完就离开了。
听着要出院的话,苗春芳心里有些不安。她儿子现在气得一走了之,让不让她回去还不知道呢,万一真不给她养老……苗春芳越想越不安,又不愿打电话跟李延宁服软,服软就意味着妥协,意味着她有了被人拿捏的点,她怎么能忍受自己今后要处处被人制衡被人约束被人指责呢?她是绝对不可能这样做的!
苗春芳不妥协,同样,李延宁也肯妥协。
坐在车上,她狠狠地捶了下方向盘,觉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