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朗读文章,大家才发现。
几乎张屠户的每一个步骤,都能和报纸上姜琴描写的杀猪过程完美对上。
而姜琴这篇文章的优点就在于,她完整描写了熟练的屠户杀猪的过程,却又全文没有血腥描写,她把重点都放在了对屠户精巧技术的赞美上。
有些描写张屠户听了,都忍不住怀疑自己。
他真有这文章里说得那么厉害?
包括之后描写杀猪菜的过程,她的描写重点也不在杀猪菜多么美味上,而是在于劳动人民在辛苦劳动一年后,大家对于丰收的喜悦和对来年的期望。
光是听着文章里的内容,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都能回想起吃杀猪菜那一晚,大家眼里脸上的笑容和满足感。
当然了,之后第二天发生的那些事情就不用回想了。
一篇文章读完,张屠户刚好杀好了两只大白猪。
读报纸的人长舒一口气,一种脑子吃饱了的精神饱腹感让他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报纸。
而听文章的人们也终于能放开了讨论的声音。
“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老张头杀猪还有这么多讲究?”
“姜琴同志也就看了一回杀猪吧,这观察得也太细了。”
“怪不得人家能被县里领导夸呢!”
之前还因为自己闺女成功发了一篇文章,而有些得意的顾晓梅父母这下可算是对姜琴心服口服了。
压着闺女的脑袋嘱咐她:“可不能骄傲自满,还得继续加油,小姜同志不是说要仔细观察生活?你就多多观察!”
不用父母说,顾晓梅都不会骄傲的。
别人看她是短短几天就成功发表了一篇文章。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光是这篇几百字的文章,她就前前后后改了有十几次,最多的时候,她一天要往顾家跑七八次。
后来还是姜琴同志主动让她白天都留在顾家,她才省去了每天花费在路上的时间。
然而,一整天都留在顾家,好处是她可以随时把自己改好的稿子给姜琴同志看。
坏处是,她改的频率更高了。
姜琴同志只会给修改意见,引导她自己修改,却不会自己上手帮她修改哪怕一个错别字。
顾晓梅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改了十几遍还看不到个头的时候,她也有过想放弃的冲动。
晚上做梦都在拷问自己,她真的有写作天赋吗?是不是姜琴同志只是在说场面话安慰她呢?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拿着改好的文章去给姜琴同志看。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次,姜琴同志看得格外久,久得她心脏都砰砰狂跳,喉咙口又紧又干,连咽口水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就在她以为文章又有什么大问题的时候。
姜琴同志放下了纸,看向了她:“恭喜你,在我这里过关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仿佛在顾晓梅耳边炸响了一道惊雷。
“我、我真的过了?”
姜琴同志笑道:“只是在我这里过关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今天就可以去投稿,要是报社审核没有问题的话,最快在后天的日报上就能看到你这篇文章。”
其实当时姜琴同志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晓梅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她根本没想过自己这篇写得如此艰难的文章能上报。
在她心里,这篇文章只有一半是自己写的,还有一半,都要归功于姜琴同志。
也是因此,之后她的文章真的上报的时候,她父母爷奶破天荒多买了几份报纸。
一份给全家的亲戚们看。
一份爷爷亲自把报纸上她那篇文章那一小块方块剪下来,找了个本子用米浆贴了上去,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以后她再发了文章,就都贴上去,未来传给下一代当传家宝,语气郑重至极。
连家里因为她那些天忙于修改文章,没办法做家务而有些闲话的婶婶都对她变了态度。
全家人甚至包括左邻右舍都又惊又喜,在他们嘴里,顾晓梅赫然成了文曲星转世。
全家只有顾晓梅自己,不仅没有骄傲,反而有几分羞愧。
她觉得,这些荣耀和夸奖,都是自己“偷”来的。
只是,她实在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那种不被任何人期待,只能日复一日在灶房和地里来回转,未来一眼看到头的生活。
意识到自己这种虚荣的想法后,她更加羞愧了。
现在有了能向姜琴同志靠拢学习的机会,她都不用家里人催促,就自觉站到了最前面,眼睛紧紧盯着张屠户的每一个动作,同时按照姜琴同志之前的指导,在心里设想,如果是自己来描写这个画面,她会怎么写。
越是努力设想,她就越是意识到自己和姜琴同志之间的差别。
很多词汇,她不是不知道,但就是在写作的时候,根本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