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伤做梦了。
梦到他爹谢容临死前那三天。
那段时间的谢容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收起如沐春风的笑,每天一大早蹲在谢无伤的床前,跟他进行严肃的父子交流。
“无伤,你6岁了,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今后要保护好阿娘,知道吗?”
谢无伤穿着小寝衣,坐在床上揉眼睛,语调拖沓,眼睛都没睁开。
“嗯,知道。孩儿是男子汉,要保护阿娘。”
谢容露出欣慰的笑,但那笑里藏着深深的无奈。
“好了,起床了。”
他拍拍谢无伤的小脸蛋儿,将手中的练功服放在他手边,然后走到桌边,倒出两盏隔夜茶。
谢无伤自己摸索着穿好衣服,父子二人一人灌下一盏茶,便跨步出门。
和平时一样,谢容陪着儿子先耍两遍剑法,再点燃一炷香,让谢无伤自己看着时间扎马步。
平日里受到爹娘练剑习武时的潜移默化,在他们的细心教导之下,谢无伤的天赋与体能都被激发出来。
不光身子灵活,核心也很稳,原地后空翻一字马之类的动作早已不在话下。
同样是六岁,别人家孩子在家门口玩泥巴过家家,谢无伤已经能耍出一套完整的潇湘剑法。
趁着谢无伤扎马步的时候,谢容会出门给一家三口买早食。
谢无伤扎马步的时候,谢容会再问他一遍。
“无伤,假如爹爹不在,有坏人欺负你娘,你应该做什么?”
谢无伤扎着马步,腰背挺直,控制着气息。
“保护阿娘,保护自己!打不过听阿娘的,打得过就狠狠揍他!”
每次谢无伤说完,谢容都会摸摸他的脑袋夸奖一番。
“不错!记得很牢吗,好了,爹爹去给你买早食好不好?”
“好!今天可以吃两个肉包子吗?”
“准了!爹爹这就去买。”
“对了,你要记得动作小心一些……”
谢无伤扎着马步闭着眼,替他说出下半句。
“小心一些不要吵到娘亲!好了,我知道了,您快去吧!”
谢容欣慰一笑,便出门而去。
此后三天里,谢容每天都在和谢无伤强调以后要怎么做一个男子汉。
直到第3天。
那天,谢容没有让谢无伤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扎马步,他练完剑,谢容便牵着他一起出门,给一家三口买早点。
等新一笼包子的时候,遇到一位所谓的友人。
那人戴着斗笠,怀中抱剑,握剑的手掌缠着一圈圈的纱布。
有股安静的肃杀感。
“谢容,我来赴约。”
“这位兄弟可否稍等一等?我将家中孩子交给夫人,再来与你切磋。”
“可。”
谢无伤看到那人十分冷漠地点点头,双手抱着怀中长剑跟在他们身后。
那人在院门外止步。
谢容抱起谢无伤进了院子,轻声将阿娘叫起来。
“挽云,该起了,时间到了。”
江挽云坐起来穿上衣服,洗漱之后和他们父子二人一起用了早餐。
饭毕,谢容站起来,蹲下来拉着谢无伤的手说话。
“无伤,你一定要记得,爹爹不在的时候,保护好你娘,保护好自己。”
谢无伤握紧拳头,嗯嗯点头。
“孩儿谨记!爹爹放心!”
江挽云看着谢容,欲言又止。
谢容摸摸谢无伤的头,眼中带笑。
“可一定要听你娘的话啊!”
说罢他仰头看着江挽云,眼含深意,有些无奈。
“有一位故人前来赴约,我要带他去山里,兑现几年前的承诺。”
“你看好无伤,倘若太阳下山前我没有回来,你也不要怪罪那人。”
“当年欠下的债,是时候还了。”
“此事与你们母子无关,莫要记恨他人。”
他语气平平,好像在说这次出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但江挽云对他了解颇多,在谢容开口的一瞬间,便知道这次出门生死难料。
即便担心害怕,她还是强自镇定,抓着谢无伤的小手将他拉进怀里,点头示意谢容放心。
“好,你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
黄昏之时,他们等到了谢容。
他硬撑着回来了。
见到院子里教谢无伤读书写字的江挽云,谢容终于撑不住,倚着门框滑落在地。
母子二人听到响动,扭头见是他,慌忙跑过去。
谢容用力抓着江挽云的手,原本清隽的面容,此刻因着急担心显出几分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