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清觉得宋闲在这个节骨眼上辞官,就是变相承认了御史所言。
为了先太后的名声,他不能同意宋闲在这个时候辞官。
安王爷辞官未遂,回到自家府上,神色恹恹。
从马车下来的时候,牵扯到腰上的伤。
他皱了皱眉。
当今皇后果真功夫不差。
见宋闲伸手揉了一下腰侧,出来接他的老管家便轻声问。
“王爷,可需用药?”
宫里发生的事,已经有人传了消息回来。
他知道自家王爷被皇后娘娘一脚给踹飞了。
王爷有旧疾在身,即便宫中御医及时做了处理,恐怕依旧不好受。
宋闲摆摆手。
“不必,你安排人盯着亲王府的翻新工程,别让老鼠钻了空子。”
“再挑几个人跟着宋晏礼,机灵点的,功夫好的,男女皆可,护好他。”
“圣上那边,暂时不要和盘托出,消息一点点放。”
“我到书房歇一歇,闲人勿扰。”
宋闲往书房走,轻声叹息。
“圣上他,心性还是不够啊……”
老管家望着宋闲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自先太后崩逝,王爷这白发像是攒了好些年突然爆发,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刚刚四十岁的人,看着却好似五十多岁。
老态龙钟。
管家轻轻叹口气,自知不该多管,便转身办事去了。
宋闲回到书房发了会儿呆,而后站起来推开书架,进入后方的密室中。
这密室空间狭小,堪堪放得下两个书架和一套桌椅。
桌上笔墨纸砚充足,他提笔开始作画。
下笔流畅,仿若练过千百遍。
线条曲折起伏,渐渐勾勒出一中年妇人。
待他停下,画中人便也完全展露。
像是先太后。
只不过,似乎老了许多。
看着有四十多岁。
分明风韵犹存,展现出的情绪却如画中的秋日残荷,低迷不震。
宋闲退开两步,远远看着画中人,眼神似是透过纸面,看到当年。
那一年,他到皇家寺庙看望她。
却见她坐在荷花池边,看着池中两条锦鲤默默掉泪。
他拎着食盒走过去,站在院中石桌前喊她。
“嫂嫂,过两日清明,照旧不去看侄儿们吗?”
坐在池边的人恍然回神,抬手拭了拭泪,起身走过来。
“妾身见过官家。”
“不去了,妾身自觉无颜相见。”
宋闲心里不好受,这都是他造的孽。
他伸手虚扶一把。
“皇嫂何必如此见外,我带了刘御厨做的莲子羹过来,你尝一尝罢。”
她很喜欢刘御厨的莲子羹。
不光自己吃,也爱给别人送。
比如送给食欲不振的皇兄。
比如送给前些年忙于摄政的自己。
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坐在院子里简单用了一顿夕食。
夕阳西下,秋风微凉。
宋闲看一眼对方黑白交错的头发,心里还是有怨。
院子里很安静,能听得见树叶落下的轻响。
对方又开始盯着池塘出神。
宋闲也看向那方池塘。
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
“倘若那年,我没有远游求学,我们是不是……”
他的话被旁边轻柔的声音打断。
“官家,往事如烟,风一吹便散了,若今日来只为重提旧事,妾身怕是要再做一回聋子哑巴。”
宋闲眉头微皱,声音加重些许。
“沈苑!”
他侧头看一眼身旁安安静静的人,心中积压已久的恶意突然爆发。
“沈苑,你算过没有?你已在人间活过四十八个年头,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皇兄死了!”
“宋晏清死了!”
“宋晏礼也死了!”
“他们都死了,只有我和你活着。”
“你如今这个样子又是做给谁看?啊?”
沈苑毫无反应。
宋闲的声音开始发抖。
“你如今这个样子……这个样子……”
说着说着,他哽咽起来。
“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向皇兄交待啊!”
宋闲垂头捂着脸,悲痛至极。
沈苑转头看向他,那双眼平静无神,宛如枯木。
树皮褶皱缓缓加深,沈苑说话像游魂。
平静,轻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