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雎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她依旧还记得自己肩头上的伤口在作痛, 还记得自己躺在家里面的病榻上, 意识一点一点的模糊朦胧,长生那个孩子伏在她的床边压抑的抽泣, 还属于少年人的单薄肩膀一耸一耸的抖动着。
因为伤口复发而导致连日的高烧,已经奄奄一息的燕无雎抬起虚软的四肢,想要摸摸她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脑袋。
然后她的手就这么滑了下去。
守候在她枕边的燕长生瞬间嚎啕出声, 凄厉的哭嚎声再不掩饰压抑, 渐渐飘散在空旷凄凉的燕府中, 呜呜咽咽续续断断。
因为肩上的伤口在战场上落败的燕无雎,最后也没有像她的父兄一般亡于战场之上, 只是在伤口病痛的折磨中, 遗憾的病逝在床榻之上, 带着她已经被人遗忘的荣耀和满身被唾骂的屈辱。
没有人听到燕长生的哭声,以往名震天下的大将军燕无雎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己的家里面, 临死前床边只有一个年少的侄儿守候。
自己的父母和祖父早就已经逝去,现在唯一的姑姑也撒手而去, 燕长生抓着床榻上燕无雎冰凉的双手,哭声中隐隐带着一种绝望。
从此以后, 他就是这空荡荡的燕府里面,唯一还活着的燕家人。
“将军…姑姑……我害怕, 我真的有点儿害怕——”
少年抓着她的手,破碎颤抖的语句中带着深深的恐惧。
看得飘在半空中的燕无雎心里面一揪。
她的这个侄儿年纪尚小, 尚没有功名和战绩在身, 他的威信阅历还不足以掌管三军。但是他却又是世上还剩下的唯一燕家人, 马上就要担负起对战敌军、守卫疆土的责任。
她原先以为自己这把身子骨,总是可以在战场上再撑上一二十年,待到自己这个年少的侄儿长大,就可以卸下自己身上这套沉重的战甲。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也和父兄一般走得这样早,什么都没来得及给侄儿留下,除了早已不存在的荣耀、和被全国上下所迁怒的骂名。
现在,外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漫天飞,燕王和朝廷上的同僚对她排挤埋怨,齐国又对燕国虎视眈眈、大军压境。
以后自己这个侄儿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已经伤痛病逝的燕无雎,不知何故却没有被无常鬼接到地府,只是一片魂魄轻飘飘的飘在自己的尸身上面,在哭泣的燕长生身边转来转去。
几次想要再揉揉这孩子的脑袋,但是却总也触碰不到这个世上最后还活着的亲人,什么都做不了的燕无雎,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时光的流逝、人世间的变迁。
燕长生为她举办了葬礼,为她扶棺守灵下葬,往日里寂静肃杀的燕府被一片白色淹没,但是却没有几个人来她的葬礼之上吊唁,只有一个少年来来回回的操办了所有后事,显得异常的凄凉。
常胜将军落败了、倒下了,于是所有的赞扬和骂名也都一起被带进了棺木里,人们已经渐渐遗忘,再也不会提起。
人走茶凉。
然后,便是齐军再次卷土重来,乌压压的大军逼近了燕国边境,一路上攻城掠地、势不可挡。
没有了燕无雎的燕国,简直脆弱得像是纸糊的一般。
这时候,朝中的大臣们才慌张了、燕国的百姓才惊惶了、高高在上的君王才开始担忧起来,人们开始有些怀念起有她作挡箭牌的日子,似乎又想起了她这个女将军的一点点好处。
燕无雎冷着脸,面无表情的飘在自己侄儿的身后,冷眼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切发生。
她什么都阻止不了,她什么也都做不到。
她已经死了。
齐军进攻的脚步日夜不停,眼看着就要逼近燕国的都城,燕王在慌乱之下想要启用燕长生这个最后的燕家人,但是却被太后制止住。
太后一边跟燕王胡搅蛮缠,一边动用了自己手中的权利,让自己的亲信杨家上了战场做了三军主帅,意图给自己的势力增加筹码。
眼看着大敌当前,燕王不想再己方内讧、母子相残,所以便遂了太后的的愿,将扬忠侯排上了前线督战三军。
然后燕军兵败如山倒,愚蠢无能不知兵法的扬忠侯指挥失当,让齐国大军长驱直入,径直的向燕国都城逼去。
燕国军队损失惨重,十不存一。
然后扬忠侯那厮再次临阵脱逃,收拾着金银细软和如花美眷逃出燕国,隐姓埋名、不知所踪。
只留下一帮老弱残兵守卫中的都城,在风雨中飘摇。
燕国岌岌可危。
那些士大夫们和燕王这才真的着急了,他们又想起了燕无雎,这次是真的打心底里开始怀念这个以前被他们迁怒唾骂的女将军。
于是他们便将所有的希望放在最后一个燕家人身上,所以尚且是个少年的燕长生便披上铠甲,领着燕国最后所有的兵力上了战场,被迫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