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和李氏带着两个孩子里里外外地收拾,好些个包袱箱笼被放在一边,应该是要带走的东西。
“心儿,你回来得正好。这套茶具是你爹最钟爱的,我想带走,又觉得占地方,你来拿个主意。”
那是一套画着鹊鸟啄食的淡绿胎茶具,拢共就一个茶壶两个茶杯,父亲最爱左手拿一只看,右手拿一只喝茶。
“带着吧,等我们安顿好了,把它摆出来,等着父亲来用。”
“好,好。”周氏眼中隐有泪光闪烁,侧身弯腰仔细地把茶具包了起来。
“娘,二嫂,我们今晚就走。”
在黄府门前闹的那一场,她被休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和黄家也撕破了脸皮,以黄老太的性子,明日就会找上门来了。
“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能当的都让海棠拿去当铺了,你看看可还有遗漏?”
周氏面露不忍,她在这个宅子里已经住了几十年,本该在这里安心养老
这宅子在她的手里修缮、规整、装点,一点点变得舒心合意,她在这里生下三个儿女,看着他们在这院子里玩耍、长大、成亲、生子
她以为自己会在这宅子里平淡完满地过完这一辈子,没成想临老了,却不能再住了,不得不去往别处。
沈兰心不知要如何安慰她,让清书清月陪着她各处走动,自己则跟着李氏清点所有要带走的东西。
等海棠带着几张银票和一小袋子碎银回来时,沈兰心将所有人叫到了一起,围在周氏身边。
“娘,这宅子咱们留着,不卖,等过几年就回来,到时候,要怎么规整装点,仍由您说了算。”
“我们这一家子人,谁也没有出过远门,所以一路上切不可大意,谨慎小心为上。
特别是清书清月,不管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不管来人看起来多么善良可信,都不能离开我们身边,记住了吗?
这几年山匪多,出门在外,必须得乔装一番,这是威远镖局二当家给的主意,大家都换上吧。”
几人各自领了成衣回屋,周氏年岁大了,李氏又有身孕,海棠的眉眼都纤细,她们三个是扮不成男人的,只能取下钗环,换上粗布衣裳,显得朴素些。
沈兰心做了男儿打扮,束上胸,踩上皂靴,把面色涂黑后,看着也不违和。
清月也被她重新束了发,看着也像个小童子了。
一家人从各自房间走出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会心笑了。
周氏的心一下子平和下来,时移事迁,顺势而为本就是上策,那些伤感终究是无用。
“出门在外,身份还需掩饰一二。父亲不在,我们便以母亲的姓氏行走。
切记,我们是周家人,去江西府寻根的。母亲是周家女,二嫂是母亲亲女李氏,我是上门女婿,跟着姓了周,这是我们的一双儿女。可记住了?”
海棠急忙问:“那我呢?我是个什么身份?”
“你是我娘在路上发善心捡的孤女,认了当干女儿的。”
“唉呀,那我岂不是能与小姐平起平坐了。”
大的小的都被海棠给逗笑了,沈兰心板着一张脸训斥:“出门在外,不许再叫小姐,你一叫,就全露了馅了。”
沈兰心让李氏多教教两个孩子要怎么改称呼,顺便让海棠长长记性。
自己则把采荷的事跟周氏说了。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周氏叹息道,“既然她母亲于你有恩,我们也不能无义。若他们能出现在码头,捎上一段也不碍事。”
就怕他们没办法走到码头来。
沈兰心无力去忧心他人,从箱笼里找到包好的那几本游记,细细翻看起来,寻找着与江西府有关的零散信息。
不多时,有饭香飘出来,沈兰心起身,仰头望天。
蓝天白云,明媚和熙,这样美好的天空,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破损的竹筺里,采荷也在透过空隙偷偷看天,她在等天黑。
一大早她娘就来了庄子里,喜气洋洋地给庄子里的人都发了点心,还要请一庄子的人吃饭喝酒。
听了他们交谈,采荷才知道自己要进黄府做通房丫头了。
人人都说这是一步登天的好日子,羡慕她以后能给官大人作妾,好听的话说了数不清几箩筐。
她看着母亲高兴也跟着笑,可进了屋子,母亲抱着她痛哭时,她才知道这是件极糟心的事。
但母亲还是认真给她梳洗打扮,说要记住她最好看的样子。
待同庄子里的人一起吃过饭后,那些人全都回屋了,一个也没出来。
后来,爹就来了,盯了她好久,然后让她蹲在平时运菜的竹筐里,拉着她出了庄子。
“儿啊,你就在这里等,等天黑尽了,爹就来接你去码头,别出声,也别乱走,不然爹找不到你。”
采荷隐隐约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