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仪式是毓秀堂的重典,小宫女早先得了吩咐,不可轻易搅扰,憋了一腔委屈跑到正堂外,却不敢贸然闯入,先伏在门边偷听,等到堂内仪式结束,才入内禀报。
“皇后娘娘口谕?”教习女官沉吟道,皇后不理宫务多年,此时有口谕传来,其背后之意颇可玩味。
小宫女点点头,却未像往常一样告退,站在一旁垂着头嘟着嘴,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李善用素知这小宫女口拙的毛病,见她这幅样子便知有事,于是问道:“还有什么事?爽利些,谁许你吞吞吐吐的。”
小宫女埋着头小声说:“那个文珠特别嚣张无礼,不仅直呼女师名讳,还口口声声看不起毓秀堂。”
“那你就听着她胡言乱语?”
“我和她理论来着。”小宫女眼圈红了。
“被欺负了?”李善用了然。
小宫女可怜巴巴地点头。
“唉,”李善用叹了口气,数落道,“就冲你这么稀软的性子,非得在守门的职事上再历练几年不可。”说着牵起小宫女的手,“走,给你报仇去。”
小宫女顿时破涕为笑:“谢谢小李女官!”
教习女官看着李善用气势汹汹地领了比她高出半头的小宫女往外走,与弟子们相互对视一眼,各自微笑起来,似乎对于这种事已经十分习惯了。
来到前厅,李善用并不急于交涉,先透过屏风往厅上看,见一个宫女服色的年轻姑娘大模大样地坐在主位上喝茶,看起来容貌端正、神色清明,虽有傲气,却不像是无理挑衅之人,倒是眉目间颇有不平之色,倒好像从哪儿生了气来。
李善用心里明白了几分,便把小宫女拉到一边,问:“你没告诉她主位是先帝坐过的御座,任何人都不允许坐?”
“我告诉她不能坐,可她说她是代中宫宣谕的,不让她坐就是蔑视皇后娘娘。”小宫女委屈地说。
李善用皱眉:“你到底说没说为什么不能坐主位?”
小宫女一缩脖子:“她太凶了,我没敢说。”
李善用叹了口气:“你看她像不像那种无理取闹的泼皮?”
小宫女眨着眼睛想了想,怯怯地摇了摇头。
“那她好好地来办差,为什么要对毓秀堂出言不逊?”李善用又问。
小宫女低下头,不说话了。
李善用却不肯放过她:“回话!”
小宫女一哆嗦,低声道:“是我语气太急了,也没解释清楚……”
“那应该怎么办?”李善用追问。
“罚我……多写一百篇大字。”小宫女可怜巴巴地看李善用。
“每月多写一百篇,到年底为止。”李善用不为所动。
“是。”小宫女垂头丧气地答应。
“这边又该怎么办?”李善用往文珠处一瞥。
小宫女更委屈了,倔强地梗着脖子小声说:“就算我有错,她也不该这么无礼,还直呼女师名讳,口口声声瞧不起女师和毓秀堂!我不道歉!”
李善用在她头上使劲撸了一把,笑了:“谁让你道歉了?就这点子事,瞧把你委屈的!你就在屏风后面等,瞧着我是怎么收拾她的,仔细学着些,待会儿我要考校的。”
说罢,李善用整理一下仪容,从容往厅上走去。这边教育好了小的,就该去教育那个大的了,女官嘛,可不就是负责教化宫闱的嘛。
文珠高坐厅上,面上冷脸端着架子,心里却十分高兴。她用三两句话就吓退了毓秀堂看门的小丫头,自觉很有二等宫女的威仪,于是一边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应对,一边继续酝酿情绪,回忆着她见过最凶悍的史贵妃训人时的表情,照猫画虎地端出一副冷面孔。
正思索间,便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走到文珠跟前,十分客气地躬身问道:“请问姑娘可是自清元宫前来宣谕的贵使?”
文珠抬头一看,这小丫头比方才那个还要稚嫩几分,嘟着圆胖白嫩的脸蛋,眼睛圆圆的,像个小瓷娃娃一般,偏偏小大人似的摆出认真严肃的神情,平白就生出了几分滑稽,文珠本就不是冷漠严肃的人,这一下再板不住冷脸,“噗嗤”一声就笑了。
一笑出声,她便自悔失态,赶紧端起茶杯抿了抿,悄悄用余光窥视,见那小丫头低着头似乎并没注意到,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又端正了一下坐姿,而后才淡淡应了一声:“不错。”
李善用闻言即刻极为恭谨地依制大礼叩拜,口称:“臣李善用恭接皇后娘娘谕旨。”
文珠低头看着跪伏在脚边的李善用,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暗爽,这高人一等感觉是真好啊。她维持住冷漠的表情,信手整理衣摆,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来接旨的?董惟德何在?”
李善用伏地不起,再次说:“臣李善用恭接皇后娘娘谕旨,请贵使宣谕。”
看来这小瓷娃娃没见过什么世面,已被吓得说不出旁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