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为天下先”——李善用静静地看着他,这些年来,皇后对她说,必须保住太子储位;孟渥对她说,不想被孟湉欺负;承恩公要她为保豪族势力筹谋;史贵妃要她拯救中了皇上计谋的史家……
人人都要她为各自的利益殚精竭虑,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太久,久到她觉得自己腔子里的热血已经化作了一汪冰水磨出来的漆黑墨汁,久到她感觉当面听人如此热血地说上一句“敢为天下先”,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定定地望了孟湉一会儿,垂下眼帘,将心中翻涌的诸种心思一一压下,躬身道:“殿下心意既决,臣当尽心辅佐殿下,将此事圆满收尾。”
世子命丧贼手的噩耗传来,庆王府立即乱作一团,庆王妃和世子妃双双哭晕过去,庆王次子孟洽不在,府上大小事无人主持,上至前来吊丧的宾客,下至王府下人都像没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甚至出了下人盗窃财物私自出逃的事。
孟湉自告奋勇,向庆王妃讨了差事,由他这位亲王坐镇主持,两位庆国的近支郡王协理,把庆王父子丧事等一切外务担了下来,王府内务则由李善用代世子妃主持。
庆国在短短数日之间,连失亲王与世子,一时竟然后继无人,这才众说纷纭、人心惶惶。孟湉虽不是庆国宗室,但身份贵重,在外人眼里甚至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朝廷的态度,他肯站出来主持局面,王府上下登时便有了主心骨。
孟湉年纪轻轻,自然没有主持过这种大事,胜在他的名头唬人,都知道他是御前最受宠的皇子,谁也不敢在他面前闹事。各项事务自有两位郡王打理,孟湉只需安坐堂上接受前来吊丧的宾客拜访,再应付几句大同小异的客套话,好好地做这个定海神针即可。
至于李善用,主持东宫壸政多年自有心得,世子妃手下的管事们在她面前过了一遍,她就看出了近日王府内务生乱的根由,不在别处,乃是有几个大管事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几人盘算着世子薨逝以后,不免由二公子孟洽继承王位,便一门心思打算着如何提前讨好,于是对自己的本职就不怎么上心了。有道是上行下效,王府正当多事之秋,大管事们不着力约束下人,反而带头松懈起来,下面的人自然愈发惶惑不安、各生异心。
既知根由,便有解法。李善用虑及身份,不曾将话挑破,极有分寸地点了几句世子薨逝,二公子不在府上,孙少爷年纪尚幼,世子妃身体微恙,还需各位同舟共济、勠力同心云云。
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敲,几个大管事闻弦音而知雅意,低头暗忖世子虽薨,其子尚在,有世子妃及其母家扶持,继承王位正是名正言顺,而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二公子居然不知所踪,其中意味实难揣测。他们都是独当一面的大管事,王府急难之时只要管好自己分内差事,不使生乱,就是有功,如今情势未明,若是急切之间站错了队,反为不美。
平日世子妃管理王府内务,手下的管事都是办惯了事的,李善用四两拨千斤点醒了众人,各自照旧恭谨当差,之前的混乱景象便不复存在,王府各处恢复了从前的井井有条。
诸事方才平顺起来,王府便接到通知,前来查案的钦差已至城外,请王府明日派人出城迎接。
按照惯例,朝廷派来的钦差,是嘉仁长公主驸马都尉方璟并大理寺卿陈知微,孟湉带着两位庆国郡王出城相迎,一见面先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姑父。
嘉仁长公主比皇上年长五岁,少时在宫中对他多有照拂,可惜她并不得先皇宠爱,所选驸马家世普通、人才亦平庸。皇上登基以后,虽对兄弟们手腕铁血,但对几位姐妹都颇为优待,尤其对嘉仁长公主十分礼遇,不仅两次增加封地,还动过心思为她另选俊贤为婚,后见长公主夫妇确实恩爱情笃方才怏怏作罢。既不能另外选婚,皇上便着意提拔方璟,谁知方璟自言愚钝不堪大用百般推辞,皇上冷眼看了他一阵子,见他确实愚笨,硬要委以重任只怕于国于家均非益事,只得命他在大宗正司领一闲职。
这次前来庆国,方璟是作为宗室长辈坐镇,查案还是以大理寺卿陈知微为首。陈知微也是老熟人了,孟湉主持太子逆案时,与他打过交道,是个心思细腻、见事极明,又很懂分寸、知进退的老狐狸。孟湉见到是这两个人,悬着的心就放下了大半,孟沣的奏疏才送出去不久,即便一切顺利,估计最快也要三四天以后才得到回应,他得拖住两人,不能让他们短时间内查到太多东西。
孟湉亲亲热热将两人迎进王府,先开一席便宴接风洗尘,滔滔不绝地说起一路见闻和庆国的风景名胜、特产风物等话,绝口不提庆王父子之事。方璟被他一通天南地北侃得晕头转向,不知怎么就答应了明日同去八仙楼吃当地最有名的酒香螺和鲜鱼炙。
如此三天游玩下来,迟钝如方璟也察觉到几分不对了,拦住又要邀他出门的孟湉问:“我们来了三天,也该开始查案了吧。”
“下面的人不是早就开始查了么?”孟湉不由分说搂住他的肩膀,连拉带拽地推上了车,“姑父常年在京城,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只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