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用非常诧异,世人皆知裴皇后出身世家之首,世家支持乃是晋王之根基,而祁王母家寒微、无所倚仗。谁又能想得到呢?祁王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世家之势收为己用,将晋王最为倚仗也最引以为傲的根基狠狠斩断,如此以小博大、一击必中的手段、魄力与狠辣,即便时隔多年,如今想来仍然令人心惊胆寒。 不过,一个孩子要成长为如此枭雄人物绝非易事,仅靠天赋惊人是远远不够的,更需要高明的老师引导指教。祁王自幼生长宫中,母亲又无权无宠,裴皇后身居中宫、手握宫权,怎么会放任他羽翼丰满、长成心腹之患呢?李善用这样想着,也把问题问了出来。 “这自然是因为他有一位好父皇了。”裴皇后讥诮一笑,反问道,“你知道先帝为何迟迟不肯立太子吗?” 李善用沉吟道:“听说,是因为储君须居于东宫事奉君父、读书养德,而晋王能征善战,先帝希望他多为朝廷开疆拓土,而非久储东宫,故而迟迟不曾册立。” “这不过是他的托辞罢了。”裴皇后的语声变得森冷晦暗,“他迟迟不立太子,只是为了以储君之位为饵,引诱诸王相互斗争罢了。姓孟的始终不忘对付世家,他才不在乎立嫡立长的祖训,他要的是心机手段足以继承遗志,继续剪除世家、增强皇权的继承人。 “他不在乎诸王的心性、天资、母族,甚至不在乎他们与世家有多深的瓜葛。因为他知道,皇权与世家的对立是注定的,不论谁坐上这个位置都只有剪除世家这一个选择。所以,他只需空悬储位,就能引导诸王相互厮杀出一个最终的胜利者。而这,才是他期待的储君。” 李善用不禁震惊动容:“我听说过一种炼蛊术,将许多厉害的毒虫关在一起,相互厮杀吞噬,直到剩下最后一只,就是可供驱使的最厉害的蛊王。先帝如此行径,岂不是在拿亲儿子炼蛊!” “想从世家豪族身上割肉吮血,孟家自然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裴皇后漠然冷笑一声,说道,“你知道么,先帝并非贪恋女色之人,却多次征采民女、广纳后宫,有名分的妃嫔足有百数,一共诞下皇子三十一人,长到成年的十九人。到如今,除了祁王成了最终的蛊王,得意继位登基,便只余一个怯懦无能的成王,其余的俱作了先帝炼蛊的劫灰。 “成王败寇,自古如是,即便是本宫,费尽了心思也护不住晋王。 “好在,炼蛊之人终究难免受蛊王反噬。那一夜,祁王骗先帝饮下了毒参汤。毒发之前,父子二人一番长谈,恰巧被我听到,我才彻底明白了先帝的心思……” 说到这里,裴皇后停顿了片刻,面上神色变幻莫测,仿佛又重回了那令她震怖的一夜。 “他们,说了什么?”李善用忍不住追问。 “祁王点破了先帝以储位为饵引诸王争斗的意图。他说,先帝此法并非良策,天子受命于天、垂拱而治,既要剪除世家,应该做的自是扶持另一股势力与之相争,此消彼长之下,世家豪族自然日益衰落。而这两股势力既然相互争斗,就都得争取皇权的支持,如此皇帝便可居中而动,扶哪边更有利便扶哪边,哪边该敲打便命另一边去敲打,自然便可保江山稳固无虞。” 李善用忍不住说道:“他说的这另一股势力……就是巨贾?” “不错。”裴皇后点头道,“这些年来巨贾逐渐与世家平分秋色,就是他一手谋划出来的局面。别看他能继位靠的是世家扶持,可他刚坐稳了皇位,就刻意冷落了世家出身的谢皇后,纳了史家女入宫,盛宠专夜,几乎令她越过皇后诞下皇长子。巨贾势力在他的扶持下勃兴极速,从世家手中抢夺了不少实权,以致世家豪族日渐衰落,前些年他一手炮制了太子逆案,大肆屠戮世家子弟,世家豪族几乎全无还手之力。可见此子的确不凡,没有辜负先帝临终前对他的良苦用心。” “良苦用心?”李善用十分不解,“先帝不是被今上骗得饮了毒参汤吗?难道先帝不但不恨他,反而要助他?” “能拿亲儿子炼蛊的狠人,对自己也下得了狠心。”裴皇后冷哼一声,说道,“先帝听了他的计划非常满意,自知身中剧毒已然无救,哪里舍得好不容易炼成的蛊王,便不追究祁王弑父弑君的大罪,反而亲笔写下了传位诏书,欲将皇位传于祁王。” “先帝不是不曾留下传位诏书吗?!”李善用不禁惊呼出声,她早就听说过皇上登基之初,谋害父兄、得位不正的传闻曾经甚嚣尘上,就是因为先帝没有留下传位诏书。怎么裴皇后又说先帝曾经亲笔写下传位诏书呢? “那是因为这份诏书后来不慎遗失了。”裴皇后轻描淡写地答道。李善用却不大相信,传位诏书是何其重要的东西,那种时候祁王就算把自己的脑子丢了,也不该把传位诏书丢了,这其中必有玄机。 裴皇后却不肯再多解释,而是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先帝中毒而亡的事实无法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