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来拦挡的那人,被气的满脸通红,却也不肯让份儿,只能梗着脖子。
“你吃肉,也得让咱哥们儿喝点儿汤啊……”
那人还待再说,却被高个儿汉子一挥手打断,“穆桂英挂帅,你倒是阵阵不落下。
闪一边儿去,当心爷台手里的开更棒。”
汉子伸手将那人推开,上前劈手夺过李永福手里的生死文书,按下手印。
然后扛起了顶端安着铁钩子的开更棒,灵巧的踩着木头,连蹦带跳,如同猴子般直奔垛山。
高个儿汉子在垛山下观察良久,终于确定了被卡柱的木头,于是拿起开更棒顺势挑开木头。
“轰隆隆”一阵巨响,百十根巨木层层滚落。
高个儿汉子躲避不及,被一根巨木砸中,连个动静都没发出来,人就没影儿了。
然而,那起垛的木排却仍是堆成了高山,矗立在那里,只在中间空出来一个黑洞洞的大窟窿,就像吃人巨兽的血盆大口。
岸上众人见此,齐声叹气,这垛,不好挑啊。
接连折损了两个吃排饭的,可那木垛依旧屹立不倒,这可急坏了李永福。
这么耽误下去,他可怎么跟大柜交代?
“二柜,歇一歇吧,你就算是再着急也没用。
这眼瞅着天黑了,大家伙儿如今又伤又累的,还是先吃饱了要紧。
这是陈郎中给你开的接骨丹,你吃了,养好腿是正经。
我想办法去弄点儿米粮,先做饭大家伙儿吃。”
正好这时候,曲绍扬拎着药回来,见李永福着急上火的模样,忙劝道。
事到如今,李永福也是一点儿招都没有,只能坐在箱子上叹气。
曲绍扬招呼了人,跟他去附近村屯买了些米粮、菜蔬、油、调料、碗盘家什等,就在江边支起锅灶做饭。
得亏起垛的时候,两口大铁锅没撞碎了,后来让排伙子们打捞上来,要不然,这饭还不知道怎么做呢。
曲绍扬又单独弄了个砂锅,支起个小灶来,给王长亮熬上药。
晚上吃的小碴子饭、芹菜炖土豆片儿。
众人都带着伤,再想起来死去的赵大奎和宋老九,一个个都没精打采,饭菜也吃的没往日多了。
晚间,看热闹的人陆续离开了。
吃排饭的有一部分住在这附近,直接回家歇着,离着远的,索性就在这江边打个小宿儿,等着天亮了再想办法挑垛。
这一晚,众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实在困的不行就几个人靠一起打盹。
曲绍扬守在二棹王长亮的身边,时不时就睁眼瞅瞅,然后用手摸摸王长亮的额头和脸颊,就怕王长亮半夜发高烧。
所幸陈郎中的药确实管用,王长亮也年轻,身体素质好,这一晚倒是顺利挺过来了。
第二天上午,挑垛继续。
开更的价码,也从四百五十两,涨到了六百两。
接连又有两个吃排饭的折了进去,这下,周围看热闹的再没人敢尝试。
李永福急的不行,可是这垛山太邪门,谁也不敢上前照量,就算再着急也没用。
“去找张炮啊,这垛,除了他谁也挑不开。”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喊了这么一声儿。
一说张炮,这边的李永福和水老鸹也想起来了,鸭绿江下游,最出门的挑更人,就是这个张炮。
“对啊,咱怎么把张果子给忘了?找他去啊。”李永福一拍自己那条好腿,高兴的差点儿站起来。
“二柜,张果子今年六十多快七十了,我听说他前几年打猎,火枪炸膛崩坏了一只眼,他能行么?”水老鸹却有些犹豫。
这张炮实际上叫张果子,山东莱阳的,年轻时候带着三个儿子闯关东来到这边。
最开始爷几个指着在山里养狗打猎过日子,张果子枪法好,指哪打哪,所以别人称呼他为张炮。
后来,听人说吃排饭给人开更挣钱,张果子就领着三个儿子学开更挑垛。
多难开的更,他们爷几个都干过。
爷几个最善于在千万根木头中,一眼看出是哪根别住的,然后上去轻轻一点,保准落排。
早些年,张果子和他三个儿子的名号,在鸭绿江下游,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凡木排起了垛,旁人挑不开的,找他们爷几个准能挑开。
渐渐地,张果子岁数大了,基本上不怎么出手,都是三个儿子给人家开更挑垛。
前几年,张家老二在阎王鼻子挑垛时失了手,被木头砸进大江里,尸骨无存。
老三命大,只是被砸断了双腿,成了个瘫吧。
话说前些年一家人豁出命去挑垛开更,也积累了一笔财富。
张果子岁数大了,就想着回山东老家去,买地盖房子好好过。
那年张家老大带着一笔钱,经安东坐船回老家,不想船在海上翻了,一船的人葬身海底,张家老大也没能幸免。